一百五十年前 两位棋手在疫情中的不同选择

安徽大飞

本因坊秀策（1829-1862）

　　文章来源：围棋之秘

　　1862年，清同治元年，夏。

　　起自广西，席卷江南的太平天国运动已近尾声，坐镇北京的慈禧太后焦急等待曾国藩率领的湘军攻克南京的消息。

　　传来的却是曾国藩一句：“七月之后大疫遍作，士卒十丧四五。自是贼氛弥炽。”

　　此次疫情，以腹泻、呕吐、脱水为主要症状，饮水即感染，后果极惨烈。时人留下记录：“时疫流行，名子午痧，朝发夕死，上海极重。”（《漏网喁鱼集》）

　　这是世界第三次霍乱大流行的一环，随着西方殖民带来的全球化加速，1839年爆发于南亚孟加拉地区的霍乱逐渐传播到马来西亚、新加坡、中国东南沿海。

　　在中国推迟了太平天国灭亡命运之时，疫情渡海而上，酿成了日本江户时代第三次霍乱的悲剧。

　　由于日本吃生食习俗广泛，江户（今东京）、大阪又已形成了数百万人口的规模，传染病从天而降，杀伤力之巨不可想象。当时的日本人认为，疫病由狼传播，由是大肆捕杀。生物学界认为，这是日本狼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灭绝的重要原因。

　　1822年至1862年的三次霍乱使日本人口增速下降，1858年第二次爆发时，仅江户一地，从7月27日至9月23日的五十余天，就有28万人到各寺院办理丧葬。棺材不足，到了用酒桶盛放尸体的地步。

　　本因坊秀和（1820-1873）

　　1862年秋，本因坊秀和42岁。在那个年代已是进入暮年。

　　二十二年前，秀和经过惨烈的争棋，击退井上幻庵因硕，接过了本因坊家的衣钵。但作为棋界的领袖，“名人棋所”的至高尊荣迟迟无法得到，三年前，秀和向幕府提出申请，因“时局所限”的理由又被推迟。一年前，秀和在御城棋“因缘的对局”中1目负于松本因硕。“天下一统”的地位显然没有那么稳固了。

　　至于“时局”，对于这些受幕府供养二百余年，不知“开眼看世界”的围棋人们，又是雪上加霜。19世纪黑船来航，日本国门向欧美开放，“民族自救”呼声之下，尊王攘夷运动如火如荼，古老的幕府制度摇摇欲坠。自顾尚且不暇，不再支付围棋界禄米的消息更加不绝于耳。

　　秀和已老，本因坊家的存续，就看下一代的“坊门龙虎”秀策和秀甫了。

　　而秀策和秀甫恰恰在此时与瘟疫撞了个满怀。

　　秀策人品高绝，棋艺拔群，直追棋圣道策。那御城棋十九连胜的霸气，那“耳赤之一手”的传说，那“秀策流”的垂名青史，他本该是重光围棋的不二之选。

　　但在疫情中，秀策不加防范，不顾师命，与患病的人接触。1862年9月3日，秀策因霍乱去世，年仅三十三岁。这令人扼腕叹息，棋史记载，秀和由此陷入了悲叹的深渊。

　　因为疫情、火灾等种种原因，御城棋这一延续了二百年的传统1862年不再举行，从此终结。

　　秀策亡后，秀和出于种种考虑，没有选择秀甫为接班人，而是立自己的儿子秀悦为迹目。秀甫一怒之下远走越后地区（今新泻县），这既是对本因坊家家族制的不满，又未尝没有远走他乡，躲避瘟疫的想法。

　　本因坊秀甫（1838-1886）

　　此次霍乱成为了倒幕派的宣传利器，一度宣称感染人数达到56万人，如此惨痛的现实自然是幕府统治的罪过。

　　旧制度终究无法维系了，幕府很快倒台，没有了将军的喜爱，围棋似乎变成了被时代淘汰的东西。棋手纷纷改行、转业，秀和作为旧时代的象征，在自己房子的废墟上凄惨度过了孤独的晚年。

　　熬过了艰难的霍乱疫情，从越后返回江户的秀甫创办方圆社，将围棋向社会普及，发行报纸，广为传播，尽破四大家闭门研究自相倾轧之弊。全社会学习围棋的人成倍增长，围棋终于依靠自己的价值焕发出了更大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