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本因坊秀哉名人对局——世界最高龄的现役棋士杉内寿子的少女时代

安徽摆渡

作者：石井 妙子

前略：

杉内寿子八段是日本围棋界里，第一位成为职业围棋高段的女性职业棋手。之后还曾经担任过职业棋士会会长的职业。今年已经92岁高龄的寿子八段依旧活跃在各项职业围棋赛事中，作为全世界最高龄的现役棋士，本期专栏将为您介绍杉内女士少年时代的围棋故事。　

注：在围棋界，职业五段以上，包括职业五段，被称为职业围棋高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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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伟大的实验

杉内寿子与围棋的结缘是在上小学之前，五岁多一点的时候，由退役军人的父亲启蒙的。

杉内寿子的旧姓是本田氏。父亲本田荣三是日本栃木县从事养蚕业的家庭出身。明治23（1890）年，作为七兄弟姐妹中的三男出生于世。长大之后，考入到了广岛县江田岛的海军士官学校入读。当时整个栃木县只有他1名考试合格者。这一了不起的成绩曾经被栃木县地方新闻社大肆报道。

注：日本的女性在结婚之后，往往有改姓丈夫姓氏的风俗。现在这一传统风俗，正在渐渐发生变化。

本田荣三的父亲，也就是寿子的祖父也喜好围棋，每当儿子荣三从海军士官学校放假回老家的时候，父子常常在棋盘前度过了很多时光。荣三从海军士官学校毕业之后，就去军舰上服役了。然而正在他事业蓬勃向上发展的时候，被发现患有内脏疾病，不得不以海军大尉的军衔从一线工作中隐退。在伊豆进行温泉疗养时，与名为松本的女性相识并相恋结婚。昭和2（1927）年，荣三家的长女诞生了，她就是后来的寿子。

在寿子3岁之际，全家人搬到了气候适宜又很适合养生的静冈县伊东町。寿子的父亲荣三在当地的围棋会所里找到了教授围棋的工作。教授的对象主要是当地的成人围棋爱好者和来伊东町观光旅游温泉疗养的客人。

退役之后，荣三就考虑寻找对身体不会有太大负担的工作，并认为教授围棋是一份合适的工作。当时包括现今的社会，教授围棋并不是职业棋手的特权，一般人也容许教授围棋。当时的话，业余围棋高手在日本经营围棋会所可不在少数。

父亲尝试追求女子职业高段的可能

父亲本田荣三在女儿诞生之后，就有了一个伟大的梦想——想要将女儿培养成职业棋士，并且尝试追求女儿能够成为职业高段棋手。

寿子回忆道：父亲教授我围棋之时，就希望尝试追求女子围棋的可能性。在职业围棋的世界里，职业四段以下的被称为低段者，职业五段以上则被称为高段，并且有着比低段者更优越的身份以及地位。当时虽然有女子职业棋手，但全部都集中在职业低段棋手中，能够成为职业高段的女子棋手一个人也没有过。

父亲周围的围棋爱好者聚集在一起下棋聊天时，曾经断言：女子职业的天花板就是职业四段，绝对不可能达到职业五段以上。但是父亲却对大伙的这一结论颇为怀疑。女子为何不能达到职业五段以上呢？围棋跟体力没有绝对的关系，说到底是一种头脑智力的竞技，那么围棋在男女之间就没有差别。父亲此时就在内心暗下决心：我要努力试一试！要将我的女儿培养成女子职业高段！于是就开始了这一围棋实验，探知女性围棋的界限和可能性。

只要变强了，就会出成功

打定主意的父亲荣三便将自己原创的英才教育方法施行在长女寿子身上。不仅仅是围棋，生活的全部事项父亲都有严格的要求。

“早上起床之后，首先用冷水洗脸，接着在院子里做完广播体操后，就一个人开始摆那些历史上名棋手的棋谱，摆完之后才开始吃早饭。早上在学习围棋的时候，即使是有朋友特意来我家门口接我也不能一起去学校。母亲这时候常会说：寿子还在学习围棋，所以你先去学校吧。回想起来，那种时候我心里还是挺难受的。”

“从小学回来时，父亲便会准备好和我的对局，小学的时候我便和父亲面对面下了数千局棋。”

“围棋成了我每天的必修课，同年级的孩子们游戏的时间，我是从来没有的，每天都在进行身体锻炼和围棋的修习。当时父亲也问过我有没有不满的地方，还没等我回答，父亲就自问自答道：“像这样学习围棋，刚开始会觉得很辛苦，但是习惯了这种学棋的周期就好了。而且随着对围棋的理解，你会渐渐觉得有趣的。只要你变强了的话，就会出成果的。所以，我对父亲的教育方法并没有什么反抗。至今想来，我能够在围棋上有所成就与父亲给我从小每天安排的围棋修行是分不开的。每天重复一件事情，养成习惯，精益求精。”

将下过的棋在父亲面前“复盘”

父亲荣三用自己的头脑思考，按现在流行的说法是为了女儿定制“课程”。

怎样才能让女儿的棋变强呢？

全部都是父亲独立思考，看着女儿每一步的进步，同时制定相应的方针吧。

“过了一段时间，我开始和父亲以外的人下棋了。父亲会带我去住在家附近的围棋高手家拜访，请求他们和我下棋。下完回到家后，我必须在父亲的面前再现到别人家下过的棋。围棋术语中这样叫做“复盘”。”

“但在某种程度上，没有一定的棋力是做不到“复盘”的。从第一手开始，在棋盘上一手手排列出当初下棋的顺序，但有时也有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下的棋或者对方下的棋的时候。“

这时候父亲便会说：“你去刚刚下棋的人家里，请他告诉你当时是怎么下的吧。”有时，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妈妈已经准备好了饭菜。父亲就会对我说：“吃完饭后，你再去问吧。”

“没办法，我吃完饭只好一个人走到刚刚辞行的对手家里，向他说明“我忘记了刚才对局的手数，记不起来了，能告诉我吗？”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日。对方一定认为那样的我实在太可怜了吧，告诉了我棋谱的顺序之后，又将我送回了家，回家的路上还给我买了手套。将新手套塞进我的手里，说道：“寿子，你要好好学习变强啊。”这份温暖现在还残留在我的心中，寿子女士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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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战前日本男尊女卑的社会风气抱有疑问

虽说父亲的教育是出于父爱，但还是很严厉的。寿子没有反抗父亲的教育方式，反而顺应了父亲的想法，围棋的才能才得以显现。

一听说是明治时期出生的海军军人，就容易给人一种严谨的人物印象。但是倒不如说父亲荣三是对战前日本男尊女卑的社会风气抱有疑问的人。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抱着想要纠正世间错误的女性观的想法。

“父亲在他做海军岁月里走遍了世界各地，亲眼目睹了诸多先进国家的实情。所以，他是个思想进步的人。我出生的时候，父亲对我母亲说：今后的女性不能只追随男性。女性也应该独立生活。为此，必须让女儿读点书，掌握点什么技能。”

”因为父亲的姑母是女医生，所以最初觉得让女儿将来也做女医生很不错。不过，要成为女医生的话，花费的钱太多了，行不通啊。“(笑)

“之后，父亲又想到可以让女儿成为女子职业棋手。我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但是父亲从一开始就没有教弟弟下围棋的想法。家里也只有弟弟一点也不喜欢围棋，更不想当棋手。于是2个妹妹也跟随我成为了职业棋手。不过，比起妹妹们，父亲还是对我学围棋的要求最严格呢。”

与本因坊秀哉名人对局

父亲荣三对自己能够将女儿的围棋水平教到一定程度是很有自信的。作为海军军人的梦想已经无法实现，因此想把热情倾注到什么东西上，这恰好与培养“女儿成为职业棋手”这一目标相连。另外，荣三对于让女儿成为职业棋手的憧憬之情也是有的吧。这也是他想让女儿成为棋手的动机之一。

“在沼津市父亲和他的棋友们举办了围棋大会，邀请了本因坊秀哉名人和女子职业棋手伊藤友惠二段。父亲和朋友一起去沼津车站去接他们，因为听说秀哉名人和伊藤老师是乘同一趟车到站的，所以在站台上分成两播人等着。”

”众人原以为秀哉名人是从二等车厢上下来；伊藤老师是从三等车厢上下来的。结果，伊藤老师和秀哉名人一起从二等车厢上下车了。看到这个情景，父亲不自禁地发出了‘嗬’的惊叹声。众人第一次知道了，原来在围棋界女性棋手的地位是如此之高，如此被重视。”

”在围棋大会上，伊藤老师为我们下了好多盘指导棋，地方上的围棋豪强门接二连三地出战，结果大家却被轻易地打败了。男人们都在伊藤老师面前低下了头的场景真是没齿难忘啊！父亲看到这情景，越发觉得：女棋手真了不起。听说这也是想让我成为职业棋手的理由。话虽如此，我想父亲的内心世界是早已发生了变化的。”

”当时，围棋被认为是成年男性玩的。女性，尤其是让小女孩以成为职业棋手为目标，不是寻常之事。一般来说，当时让小女孩从小就开始学下围棋也几乎没有先例，特别是在我们那个小地方。因此，在还是孩子的我心中，觉得自己正在做一些特别的事情，必须要去挑战些什么。”

此时，想要回应父母的期待这样的意识已经在幼小的寿子心中萌生了吧。在寿子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一家人从伊东市搬到了热海市。并且这一次的搬家意外地对寿子的围棋人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在热海有一位叫做小菅剑之助的财阀，他在热海市有一座别墅。这位小菅先生非常喜欢围棋和日本象棋，小菅作为象棋棋手十分活跃，曾经和关根金次郎争夺象棋名人的头衔，之后离开了象棋界，成为实业家，并且发了大财。喜欢围棋、象棋的小菅先生在热海的别墅，常常邀请棋手来下棋，热衷于围棋活动。

“有一次，小菅先生邀请本因坊秀哉名人到宅邸参加他的围棋活动。那个时候，好像有传闻说在热海有女孩子下围棋，小菅先生便派人叫我去下棋。父亲没有被叫去，只有我一个人被叫去小菅先生府上。父亲一边送我过去，一边拼命地对我说：要冷静地落子。在大客厅里众人的注视下，秀哉名人授六子与我对局。这个话我自己说有点不好意思（笑），虽然秀哉名人对我什么都没说，但事后他向小菅先生大大表扬了我下的棋。”

命运的一局棋

本因坊秀哉本名田村保寿，是从江户时代开始存续的本因坊家末代掌门人，亦被世人称为秀哉名人。秀哉名人晚年绝意结束本因坊家族传承的传统。将「本因坊」的头衔授予大阪毎日新闻社（现在的每日新闻社）并允许毎日新闻社主办名为本因坊战的围棋头衔战，每一届最终获胜的棋手便可以获得这一年度的本因坊称号。绝意退出历史舞台的秀哉名人，昭和12（1937）年1月1日发表了隐退声明。

寿子在小菅剑之助的热海别墅与本因坊秀哉的对局，就发生在本因坊秀哉发表隐退声明的同月23日。这一年的寿子年仅9岁。真可谓是命运的一局啊！

”我与秀哉名人的棋谱在东京围棋圈也获得了好评。位于日本围棋界中心的各位知道了我的存在，这也成为了我继续向职业围棋前进的一个契机。3月6日，在东京有大型的围棋活动，邀请我也去参加，于是我和父亲便一起去了东京。”

编译：王振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