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馆职员:(文书馆的藏书柜里),按年份保存着文部省与京都大学之间每年的往来文书这样的资料。 解说员:从(保存的资料)中首次发现了证明“731部队”与大学商讨金钱问题的证据。作为细菌研究的报酬,折算成现在的金额,近500万日元被支付给了研究者个人。接受这笔钱的是(京都大学)医学部副教授田部井和。从事高致死率的沙门氏菌研究的田部井,“在731部队”设立不久后即赴任,并成为研究班的负责人。他在那里究竟搞的是什么样的试验?他当时的部下有指证。 “731部队”卫生兵、田部井的部下、证人古都:用注射器将沙门氏菌注射到西瓜和香瓜里,然后将它们带回研究室,检查细菌如何繁殖或者减少等。待确定细菌完全增殖后,就让约五六名满洲人和支那人把它们吃了。 审判员:那些吃了水果的可怜的人们怎么样了? 731部队卫生兵、证人古都在法庭上供述对中国人搞细菌实验的情形 古都:全员感染了。 解说员:(展示田部井照片)这就是搞着人体试验的田部井。同一时期,京都大学有7名医学者到“731部队”赴任。随着采访深入,被认为将自己的学生送往“731部队”的教授们也曝光了。(展示户田正三照片),这是当时拥有巨大影响力、曾两度担任(京都大学)医学部长的户田正三。户田通过与军方的勾结,获取巨额研究经费的情况开始显现。证明上述情况的是户田的研究报告。 (户田)从陆军等委托的防寒服研究(项目)中获得8000万日元,从日军“进出的地方”的卫生状态研究(项目)中获得7000万日元,折成现在金额,他一共获得了超过2.5亿日元研究经费。户田与军方关系不断深化的契机是“满洲事变”。(日本的)傀儡国家满洲国一旦建国,(日本)国民就会予以支持。在这种舆论中,大学向满洲的病院等派遣医师,开始争夺“为保卫(满洲)当地人们免受疾病伤害的防疫活动”的机会。户田所属的京都大学也派遣了多名医师。在与东京大学和庆应义塾大学等的竞争中,京都大学将派遣医师的数量翻倍。京都大学1936年为37人,1942年增加到75人。东京大学1933年为35人,后增加到48人。庆应义塾大学1936年40人,1940年增加到54人。当时,户田认为医学者应该为国家“进出满洲”做贡献。 户田的声音:成为开发至今尚未开化的东洋北部的领导者,是赋予我们的一大试金石。 解说员:此中,向大学扩大自身影响力的是“731部队”。它被投入了巨额的国家预算。 审判员:作为部队的经费,投入的金额有多少? 川岛清:确切的数字现在记不清楚了。大概数字的话,记得在昭和15年(1940年),大概有近1000万日元(相当于现在的300亿日元)的预算被使用了。 解说员:折算成现在金额,(“731部队”)每年的预算为300亿日元。推动(国家投入巨额预算)的,是“731部队”部队长石井四郎。京都大学医学部出身的石井,与母校指导教官之一的户田关系甚深。户田还和石井提到了人事的话题。 户田正三的学生的回忆录披露了户田与石井四郎保持着紧密联系,且掌控着731部队的实验情况 户田的学生的回忆录:户田先生一来东京,经常和石井君等3人会谈。(谈论内容)有研究的事项,也有人事的事项。先生经常为了京都大学和年轻人而四处奔走。为此他还经常到(帝国的)占领地、支那本土(指中国大陆)旅行。 解说员:可以从中窥见户田(实际上)掌控着“731部队”研究内容的文书也被发现了。根据户田的学生写的回忆录(《故户田正三先生追悼号》(《国民卫生》第30卷第3-4号)),户田反复到过在中国的“731部队”关联设施。 户田的学生:户田先生一来,马上就召集高级官员和将校一起开学术演讲会,和气蔼蔼地推进部队的研究。 解说员:(京都大学)与户田关系深厚的教授的研究室共派出了8名医学研究者,而京都大学整体有11人到“731部队”赴任。向“731部队”派研究者人数仅次于京都大学的东京大学,此次面对采访时却回答称:“不认为是作为组织积极参与(“731部队”)。”随着采访的深入,东京大学干部与石井保持着交流的事实也得以显现。 (展示长与又郎照片)这一位,既是医学研究者、又是担任东京大学总长的长与又郎。 这是(NHK记者)征得(长与又郎)遗属同意得到的长与又郎的日记。上面记有(长与)担任(东京大学)总长时期就和石井有交集的事情,及其卸任后于昭和15年(1943年)视察“731部队”总部的事情。 长与的日记:奔赴关东军司令部,访问了军医部长,有和司令会面,在平房访问了石井部队。在石井大佐的引导下,参观了“事业”的总体情况……接受了火锅料理的款待。 解说员:当时的记录中,记有从东京大学到“731部队”赴任的研究者的名字。 (“731部队”)在战时期间至少从东大调集了6人的事情也明白了。 (这是)在东京大学举行的微生物学会会议合影,围着石井的是从全国云集而来的知名教授们。在大学干部与石井勾结的过程中,优秀的医学研究者被集中起来。 医学研究者中也记录了当时被送往“731部队”的详细经过者。这是京都大学医学部的讲师吉村寿人。吉村说,自己是希望通过基础医学研究救治病人而立志成为医学者的。吉村回忆说,虽然他很想在国内继续研究,但无法违抗教授的命令。 吉村日记:好像(教授)已经和军方约定好了的样子,教授突然命令我去给满洲的陆军搞技术援助。要舍弃好不容易才搞起来的研究,令人有切身之痛,我当即予以拒绝。但教授对我说,从日本的现状看,拒绝的话是荒唐的,如果不去参军的话,就是有违师命,得给我滚。 解说员:这是吉村被送来的“731部队”的秘密研究所。据说被运来这里做实验的“囚人”,每年最多时达到600人以上。生理学专业的吉村受命所做的是冻伤研究,当时关东军士兵因寒冷而备受冻伤困扰。(在伯力城)审判上,(证人)供述了(“731部队”)出于探求病例和对策的目的而搞人体试验的情形。 吉村寿人一边在731部队搞冻伤人体实验,一边在满洲的医学会发表研究论文,战后逃脱罪责,甚至终生否认其所犯罪行。 “731部队”军医西俊英:根据我从第一部的吉村技师那里听到的情况,说是在极寒时节,将监禁在监狱里的人们放到户外,约摄氏零下20度的地方,在那里放置大风扇送风,使那些“囚人”的手受冻,人为地制造冻伤并进行研究。吉村说,如此,一旦人工制造冻伤成功,就用小棍子敲击“囚人”的指头,(让手指)变得像木板一样僵硬。 解说员:进行使人类冻伤实验的吉村,一边在部队搞着冻伤研究,一边在满洲的医学会上发表着论文。论文上记载了将人体置于各种条件下进行实验的情况。如,置于“绝食3日”“一昼夜不眠”等状态之后,将(“囚人”的)手指浸泡在零度的冰水中进行观察。在审判时,也有证言说,在吉村的研究室现场看到过成为冻伤实验对象的人。 “731部队”宪兵班成员、证人仓员:我亲眼见到人体试验是在1940年,具体是12月的时候。首先进入研究室,有一张长凳子,上面坐着5名中国人“囚人”。一看那些中国人的手,有3人的手指已全部变黑脱落,其余两人的手指也变黑了,仅剩下骨头。根据吉村技师当时的说明,冻伤实验的结果就成了这样。 解说员:从“731部队”收取高额报酬的京都大学的田部井和,把在实验室搞的研究推向了实战使用阶段。他开发的是细菌炸弹,开始了诱发大量感染的研究。他的部下作证称,曾一次使用10名以上的“囚人”(进行实验),以确认效果。 “731部队”卫生兵、田部井的部下、证人古都:在安达的演习场,自己参加了实验室的沙门氏菌试验,用陶瓷做成和大炮炮弹相同形状的细菌弹,打到空中爆炸,落到地上后变成喷雾状,使细菌散落开。之后,就让被试验者走过细菌落到的地面。还有就是,强行将被试验者绑在桩子上,在他们的上方爆破(细菌炸弹),使细菌从他们的头部上方覆盖下来。就用这两种方法进行实验。大部分人感染了,4到5人死掉了。 解说员:(这就是)将活生生的人类作为试验“材料”的医学研究者。原本应该守护人类生命的医学研究者,为何突破了底线?被认为在其中起到助推作用的是日本国内的舆论。 1937年,日中战争(注:中国称日本全面侵华战争)爆发。由于中方的激烈抗战,日方的牺牲也在增加。日本军将反抗的中国人们称为“匪贼”而进行扫荡作战。(日本)政府和媒体也强调日本的牺牲,驱动(日本国民)对中国人的憎恶。“暴虐至极的匪贼”“彻底歼灭匪贼”。舆论强烈支持(日本)军(对中国“匪贼”) 的惩罚。这种时代氛围与研究者并非无缘。 设置在731部队总部大楼中间,外围无法窥见,用来囚禁中国人、满洲人或苏联人“囚人”的牢房 除“731部队”之外,学术界蔑视“匪贼”的情绪也在扩大。相关证明材料在北海道大学被找到了。这是当时的厚生省主办的研究会(民族卫生研究会)发行的杂志,是研究染色体的大学教授的演讲记录(《断种法在外国的实施状况》),公然讲述将满洲的“匪贼”活生生地用作“研究材料”。 《民族卫生资料》(1940年): 想到如果“匪贼”杀人的话,虽不是对其作为报复,但将那些匪贼作为(实验)材料的话怎样? “用死了的东西是绝对不行的……染色体的状态明显变差。” “牺牲一名匪贼,绝非毫无意义。有如此良好的材料,以往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就可以做了。” 解说员:14岁时就进入“731部队”的三角先生,他被教导说,“匪贼”是死刑囚犯,所以可以用作试验材料。 三角武:正是这样的时代,不这么干的话,我们就会被责罚。就是这么一种想法。但是不能说出口,所谓可怜啊什么的,即使看到了,也不能说出口。说出口的话就成了“非国民”。可能就是那种氛围,或者那种普遍的风潮。 解说员:战争变得泥潭化的1940年代,“731部队”终于跨入了细菌武器的实战使用阶段。在中国中部的数个城市,至少3次散布了细菌。使用细菌武器攻击是国际条约明令禁止的,但日本在未获批准的情况下秘密地使用了。 川岛清:我在(“731部队”)期间,昭和16年(1941年)使用了第一次,昭和17(1942年)年又使用了一次。在中支(即中国中部)的“731部队”派遣队对中国军队使用了细菌武器。 解说员:证言指,出于使感染扩大到平民的目的,“731部队”甚至将细菌撒到中国的村落中。 川岛清:被使用的细菌,(“731部队”)决定的主要有鼠疫杆菌、霍乱弧菌、沙门氏菌。鼠疫杆菌主要以鼠疫蚤(感染了鼠疫杆菌的蚤)的形式使用。其它细菌则被直接散布到水源、水井或储水池等场所。 731部队与关东军干部在伯力城审判的法庭上 古都:那时在当地的中国人俘虏收容所有两处,据说人员约3000人。(我)参与制作馒头。(将馒头)稍稍放凉后,用注射器将细菌注射到馒头中。 审判员:之后(那些馒头)怎么办? 古都:将馒头送到收容所,并交给每个人,让他们吃下去。 审判员:那么吃下那些加入细菌的毒馒头后,中国人怎样了呢? 古都:就原地释放了。 审判员:目的是让鼠疫杆菌大量感染吗? 古都:是的,我听到的是那样的。 解说员:于是,战争末期的1945年8月9日,苏联出兵(原文称“侵攻”)满洲,“731部队”立即开始撤退。部队为了隐藏销毁证据,杀害了全部“囚人”,彻底破坏了实验设施。医学研究者们搭乘(日方)准备的特别列车,早早地回到了日本。 解说员:被告知部队的事概不能对外透露的三角,那时还被命令处理(“囚人”的)尸体。 三角:为了处理那些尸体,(军官)喊道“少年队,来!”(我)就被强拉去处理尸体。(我们)将尸体从各个牢房里拽出来,然后集中到中间的院子,用铁架子圈围起来,泼上汽油后点燃,就这样。烧起来后,全部烧死,仅剩骨头了,这回就是收拾骨头了。不对啊,所谓战争竟是这样的事?!战争是绝对不能干的事。(我)反反复复是这么想的。真的啊,(有时)一个人就哭了。 解说员:主导人体试验、早早地回到日本的医学研究者们,在战后,他们的行为并未被问罪。美国以提供人体试验数据作为交换,免除了“731部队”队员的责任。 731部队总部残址、为了掩藏731部队的存在,毁灭其人体实验而被爆破后的建筑 被发现将多名自己的学生送往“731部队”的户田正三,后来出任了金泽大学的校长。他对自己与部队的关系未曾提过只言片语,金泽大学后来也成为了医学界的重镇。 开发了沙门氏菌的田部井和,后来成为了京都大学的教授、细菌学研究权威。 搞冻伤研究的吉村寿人也担任了教授。他说“自己没有实施非人道的实验”,终生都在不断地否认(自己犯过的罪行)。 吉村寿人:我是在军队内,听从部队长的命令,研究如何保护士兵免于冻伤、冻死的,绝不是变成了丧失良心的恶魔。 解说员:在当事者们的三缄其口中,“731部队”话题逐渐成了禁忌。战后72年的今年,它的历史再次受到拷问。 解说员:这是汇集了医学研究者以及各方面科学代表的日本学术会议。从防卫省流向大学等的研究资金正在快速增加。如今,大学与军事研究的关系与形态正被议论着。 (日本学术会议,发言者1):我认为,军事研究并非等同于武器研究。不是武器研究,军事研究的范围要更宽一点。就是这样的一种认识吧。 解说员:会场上,“731部队”与美国的原子弹开发一同被提上了台面。 (日本学术会议,发言者2):说到科学研究者的责任,科学研究者不是被战争所动员,相反,回顾历史,也存在着科学研究者令战争更加残酷化的历史。 解说员:如今拷问我们的,是医学研究者和“731部队”的真相。那就是,在不断向战争突进之际,不知何时就突破了生而为人所必须守住的底线的这个国家的姿态。 这次发现的录音资料,最后记录下了被告们对各自心情的陈述。医学研究者柄泽十三夫,是参与了当时人体试验的责任者之一,他供述,战争结束后,他才开始感觉到罪孽之深重。 柄泽十三夫:自己现在成了平凡的人,我想稍稍谈一下自己实际内心之所想。我现在在日本有年已82岁的母亲,还有妻子和两个孩子。我认识到自己所犯的罪行是非常大的,因而,(我)始终在忏悔着、后悔着。我将来如果获得新生的话,如果还有余生,对于自己(当年)所做的恶事(应该悔过),将作为新生的人为人类而尽力。 字幕:据说,这名医学者服刑后,在归国之前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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