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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洲:一盘没有下完的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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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3-30 00:44:26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作者何云波

人物档案:李洪洲,生于1934年,河北承德人。1978年因业余创作的电影文学剧本《永恒的纪念》被北京电影制片厂看中借调工作,次年正式调入北京电影制片厂工作。电影《一盘没有下完的棋》(合作)编剧,此外创作的电影文学剧本有《晶晶雪》、《孤岛》、《浪子谣》、《秋思》、《思根曲》、《渔光》等。另有儿童电视系列剧《钩鱼》、《等你长大就明白》、《戒棋》、《铁索桥》等及电视连续剧《冰河里飘着红绸》、《到莫斯科去》等也拍摄播放。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中国电影文学学会会员,中国作家协会北京分会会员。担任首都文艺界围棋联谊会秘书长,著有《游戏黑白》,分别在中国和日本出版。


一、棋缘
何云波(以下简称何):洪哥,跟你认识也不少年头了,但对你的理解,多是根据“江湖”的种种传闻,很少听你谈谈自己的经历。正好今晚可以好好跟你聊聊。
李洪洲(以下简称洪):是啊,机会难得。今晚无事,可以好好唠唠。

何:你是哪一年出生的?
李:1934年,我是在承德出生。

何:那你学围棋是什么时候?
李:我学围棋是我当兵以后了,我学围棋跟整个家庭毫无关系。我最好的朋友,他弟弟在北京市里面认识一个业余高手,让他们九个子,他就这样学会了,他就买了个玻璃子儿带回军校里,当时领导也很提倡,这样我们单身汉的圈子里面就普及了,一下子三四十个人下棋。我年轻时候爱活动,打球啊、游泳啊、滑冰啊,下棋我有点看不上眼,这是书呆子干的事,不喜欢。有一次我找两个球友去打球,一推宿舍门,他俩正在那下棋,我说咱们打球去吧,他们根本没听见,我以为不理我,我就火了,我上来就把棋盘给掀了,这两人还挺好,并没有对我发火,就说那好吧,打球去吧。

何:那怎么学上棋的呢?
李:那是后来,有一个诱因,那时候我谈了一个朋友,她是一个射击运动员,四川的,她跟我后来的老伴一样,也是四川的。后来他们射击队解散了,就想把她留在北京。那时候想留个人得调查成分什么的,一调查,她的家是地主出身,而且姥爷被枪毙了,反正成分不好,组织上坚决不同意。我说,她出身不好,她姥爷是地主,她已经参加革命是军人了。但是也不行。我们那个处长(我是宣传处的)就说:“这影响你的前途啊。”当时因为那是我初恋嘛,我就说我可以不要前途。他说:“组织上需要你有前途。”我那会儿正在申请入党,需要我有前途,这没得说了。那时的思想确实是个人需要服从组织的,没有人情味的,就跟她一刀两断了。后来她的朋友见我,就说:“你原来跟人家这么好,你怎么这么绝情?”我说组织上这样我实在没办法。那时候确实是没有人情味的,关键就是组织就是党。

虽然断了,但是思想上很长一段时间非常苦恼。这时候,有人就说:“来下棋吧,一下棋就什么都忘了。”我说:“真的吗?”他说:“真的,一下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就觉得这可以试试,因为上班也好休息也好脑子老是这事。后来就学,一开始没什么,到会了一点儿以后,有点变化了,死活啊什么的,发现真有意思,一下起来就真的全忘了。这倒不错,麻醉剂一般的。所以这样就迷上围棋了。这是1961年的事,我1951年当的兵,27岁才开始下围棋。当然,跟那个朋友,这个劲儿过去了,逐渐地自己调节吧,她也回四川了。逐渐淡忘吧,作为一段自己的美好回忆留下吧。

何:那时候有机会经常下棋吗?
李:后来我就一直下了,迷上了。而且迷上围棋以后,过去喜好的打球、滑冰、游泳这些我就觉得没意思了,有时间我还要下棋呢。那时候我在司令部,我住在西单的一个公安部招待所,叫长安饭店,只要到礼拜六礼拜天就跑到文化宫去下棋、到北海棋艺室去下棋,因为司令部里面没人下棋啊。葛康同在清河呢,也是部队里面。有时候回清河跟他们玩玩,有时候觉得太远了我就在市里面棋艺室随便下。这样呢,见识就比较广了。再回去跟他们下,他们大部分就不是我的对手了,只有葛康同一个人还是对手,不但是对手,他还管着我。因为他学得比我早,而且他脑子比我好,我老下不过他。可是他后来因为出身不好,就被下放到青海公安总队去了,临走头一天,我到清河去送他,我们下了整整一天棋。那时候下棋下得很臭,但是下得很慢,从早到晚也就下了三盘棋。我拿黑全部把他赢了。因为我见识比他多了。他就觉得危险了,三盘棋黑棋都赢了。旁边有个棋迷也是整整看了一天。那时虽然不能说超过他,起码是赶上他了。

1976年周总理去世的时候,每天跑到天安门去,掉眼泪,看那些诗词,很动感情。但不久就打成反革命事件了,这个弯子绝对绕不过来,我说怎么算反革命事件呢?大家怀念周总理,怎么就成反革命了。这时候我已经当了副处长了嘛,要培养干部,就上党校学习三个月。党校一个人一屋,学费尔巴哈,谁看得懂,大家都说这个费劲巴拉,所以基本是自学,这太好了。我一个人一屋,把书立着,搁了支笔,下面像是在记笔记一样,就整天在那写电影剧本。三个月完了以后正好把它写成。我就拿到创作联络部去,请业余作者,还有赵启扬他们这些头头看,大家反应都不错。我们创作联络部后来出了不少人才,比我厉害的,像刘心武、张洁、李陀,这些后来都搞专业了。我的剧本一个是写得也还可以,另外关于事件本身,大家觉得这确实应该写,然后就拿到北影去,正好北影跟创作联络部有联系。剧本名字叫《永恒的纪念》。北影专门有编辑,这个编辑就是葛优的妈,叫施文心,她就负责联络。她把剧本拿到北影去,北影那边一看,说真不错。那时候是舆论上要平反,但是又不敢拍,就先放着。后来《中国青年报》要发表也不敢发表。就在这个时候,上海胡乔木的《于无声处》上演了,一下就轰动全国了。《中国青年报》赶紧把《永恒的纪念》压缩版连续登了三大版,一天一版。北影马上成立了摄制组,武兆堤是导演,就把我借到北影去改剧本了。这个时候,中宣部下了一个红头文件,说这事情不宜宣传过多。北影马上就下马了,摄制组解散。但是我还在那,整天住在北影招待所里面。因为在机关每天八点上班,我住招待所里面每天八点钟就坐在那看看书什么的。有的导演、演员,知道我会下棋,就来找我下下棋,我心想上班时间还能下棋啊,他们说:“没事没事,下吧。”这样我才知道,北影是这么一个松散的单位啊,这太好了,正好符合我的本性啊。

二、著名电影的编剧
何:那后来是怎么写上围棋的呢?
李:有一次,下棋的时候,一个导演过来:“洪洲你现在写什么呢?”其实我什么都没写,因为《永恒的纪念》还在那挂着,能拍不能拍还不一定,我也没心思写别的,也没想写别的,我并没有想把电影当做自己事业来做的。我就说:“写棋呢。”我下棋随便说了一句,应付他。旁边一个老先生,是我们文学部的主任,叫申述,这老先生也会下棋。他马上说:“这围棋可有得写啊。”然后说了两句,就又下起来了,过去了。没想到这申述就把这题材给申报了,说洪洲要写围棋剧本,就列入了北影的创作计划了。我说,既然这样,那就写吧。

这围棋,很抽象的东西,怎么写成电影啊?我觉得我一个人写也够呛,我就找了葛康同。他之前在青海嘛,后来复员了,就回到北京了,也是当工人,他在玻璃厂,就是搬运工。那时候我们俩都是当工人,那时候《人民日报》还找我写样板戏,我也拉着他,我俩一块写,这样就可以请假,一边写一边下棋,挺好的嘛。他后来做了玻璃厂的宣传科长,这个领导是个什么样的人很重要,他这个书记就很看重他,因为他很有才,就力排众议,把他发展成党员了。他本来在清河已经是预备党员了,文化大革命来了,父母是高级知识分子,受不了批判侮辱,就自杀了。他不仅被下放青海,预备党员也被抹了。这个党委书记就不管这些,把他发展成党员,当宣传科长。

然后我就约他写剧本,我说:“小个儿(他个子比较小,但岁数比我大20天),北影说写个围棋剧本,咱俩一块写吧。”他也说这围棋怎么写成剧本啊,他也是这种感觉。这围棋怎么能形成故事呢?那时候我们俩很发愁。那时我住在月坛,他住在日坛,那么老远怎么弄?我们就找了中间一个点,在什刹海岸边上,在那一块商量讨论,这样就免得跑远路嘛。后来弄了几个方案都被我们给否决了。他是科长嘛,他的几个干事也在那帮着编,就瞎编。后来就编一个日本人和一个中国人在那下棋,棋下到半截来特务了,把他们抓走了,棋最后没下完,题目就叫《一盘没下完的棋》。这是他们一个叫李晓红的科里干事说的。后来葛康同就跟我说:“这不像个名字,什么‘一盘没下完的棋’。”我说这名字不错啊。“一盘没下完的棋”,有悬念,有概括性,可以根据这个创作人物,往前走是起因,往后走就是延伸,这盘棋就是个轴啊。后来名字就这么定下来了。

然后我就报去北影了,我说:“你给葛康同请个创作假,我们需要去采访。”这样北影就到他们厂里,给他请了三个月的创作假。请完创作假就好办了,我们路费什么都有,我们到北京、上海采访,在上海采访了新四军的姚耐,因为要写到陈老总。在北京采访陈修和(陈老总的堂哥吧),通过陈修和又采访了张伯驹(民国四大公子之一),还采访了国民党一个会下围棋的叫黄什么的,当然还到国家队采访了老棋手。当时陈修和他们都很支持很鼓励,说这是大好事,但是也觉得这不好写,就是一方面鼓励着,一方面也没觉着能写成。后来我们左编右编,大概就有个故事梗概了,这故事梗概基本就像现在这样了。

我们用了三个月写出初稿,就交上去了。领导还真觉得不错,虽然免不了业余味儿,但是是个好基础。我们还到国家队去给他们读剧本,整个从头到尾读,让他们提意见,他们印象很深,都还记得这事。这个剧本交上去以后,很快就在北影的《电影创作》杂志上发表了,申述专门写了一篇推荐文章,题目叫做《棋中自有高风亮节》。李陀那时候跟我关系也挺好的,他也觉得这剧本有基础,就推荐给夏衍了,夏衍当时正在住院,那时候夏衍眼睛不好了,就让给读一读。后来我就找了一个业余的演员,给读了录了音。我和葛康同到医院去,给夏衍放这个录音。录音放到一半,说休息一会儿吧,夏衍先生太累,那瘦的啊,我看只有70斤。他在那闭着眼睛想,我们当然也不敢说话。突然间,他睁眼说:“这部剧本,可以中日合拍。”当时我们俩真的是受宠若惊啊,当时他是中日文化交流协会的会长,在电影界是祖师爷啊。这是快改革开放了,1979年吧。当时我给冯牧也看了,冯牧也觉得不错。正好赵丹要到日本去,北京电影制片厂的厂长汪洋,就让赵丹带上那剧本跟日本人谈合拍的事。那边有一个东光德间株式会社,是一个民间的文化公司,也搞电影也搞出版。两方击掌为盟,合拍。日本就派过来导演、编剧,谈怎么修改剧本的问题。当时汪洋还来征求我意见,说:“日本人来了编剧,你们同意吗?”我说我们同意。我们对日本生活一点不了解,我们根据采访、材料写点日本生活,糊弄中国人还行,糊弄日本人根本不行。

一开始导演叫中村登,就拍《白衣少女》的,那个也是很有名的。他对剧本整个的格调很欣赏。有个女编剧叫大野靖子,在日本也是比较有名的编剧。她也改了一稿拿过来,但是我们觉得不行,反过来她又不了解中国情况了。她写到东北一段,女老板还叼着大烟袋什么的,她都是根据概念来的。所以就翻来覆去地谈啊改啊。这时候,导演得癌了。在这之前,还有一段,赵丹看了剧本也很激动,我和葛康同到北京的宾馆去看他,说这剧本是宝。后来赵丹说前半部非常好,可以拍了。但是后半部是写解放以后的了,就没戏了。现在想起来确实没戏。当时那种观念就是振兴围棋,总之要把它写全了,先写国运衰后写国运昌。但是怎么改啊,没招。他还很有信心,跟咱们商量,但是不久他就发现癌症,我们后来到上海去看他,他躺病床上,快不行了。但是他还说:“能不能把这个时间往前提,提到清朝?那况易山棋王一甩辫子……”怎么表演他都想上了,我说这恐怕不行。过了不久他就去世了。去世以后,就改成孙道临了。这时候日本那导演也去世了,就派了另外一个导演,就是佐藤纯弥,他的作品就是刺激性很强的,跟中村登风格完全不一样。

这时候已经过去一年多了,来了他就说:“这个剧本基础很好,但是太长了。从军阀写到解放以后,太长了。就写战争一段。”当时我们有点傻,因为毕竟费那么大心血写这个东西,来这么个人一砍。汪洋都含糊了。这导演很有个性,你要不同意,我也要坚持我的意见。汪洋说这得上报文化部,那导演说:“你上报文化部也好,你到中南海我也要去中南海讲这个道理。”  佐藤纯弥是坚决反对军国主义的,他说就写这段,前面军阀什么的可以有,但是集中要写抗日战争这一段,这才能够表现中日之间的关系。这种态度很值得赞赏啊,后来汪洋又征求我们的意见。我当时还有点含糊,但是他这种态度很可贵啊,而且何况赵丹也说后半部不好弄嘛。这样,最后也就定下来了。这个轮廓仍然是原来的,但是后半部没有了,陈老总被去掉了。原来我们还给陈老总写了一段,就像踏雪寻梅一样,况易山失落以后出家当和尚了,新四军住在那个庙,听见有围棋声,进去一看,两个小和尚在下棋,这个情景我们觉得非常好,但是后来都割爱舍掉了。

后来在讨论剧本的时候提到,集中就写两个日本棋手、中国棋手都老见不着面,也不行啊。那况易山去找他的儿子,这样不就能见面了嘛。后来就顺着这个编,就编成了后来这个样子,但总体的这个构想不是我们的,是佐藤纯弥的。所以不但是电影的结构上,拦腰一看,整个的风格上,那种小桥流水的都没有了,都是佐藤纯弥的风格。我跟他合作下来,受益匪浅。当然,原来的剧本也集中在“国运昌,棋运昌”,但是那个太泛了。反军国主义这个主题多鲜明啊。这个剧本经过三年修改吧,最后定型了,就合拍成了。

这时正好赶上日本修改教科书,这完全是命运了。那你修改教科书,这不正是这个电影宣传的机会嘛,所以就大张旗鼓地,在《人民日报》大力宣传,而且组织学校、机关看,全民看。如果不是日本修改教科书,还没有这么多人看这部电影。所以,对它的宣传力度简直超过了任何电影。编剧就是我、葛康同,日本还有三个,大野靖子那女的后来退出了,因为她不喜欢这个风格,但是最后署名上还有她。又找了一个不伦不类的,他把剧本改得完全变味了,我说这个根本不行,佐藤纯弥也看不上。最后又找了一个,是佐藤纯弥最信任的编剧。最后基本按他的这个结构拍的。日本生活的部分基本是他们写的,包括原来我们的那个日本棋手,也是一个棋呆子性格,这样就跟况易山顺撇了,后来人家改的日本棋手很豪放,喝酒就跟藤泽秀行一样,这都是日本编剧的贡献。最后这五个编剧都署名了。所以很多人说李洪洲是著名电影编剧,我说我是著名电影的编剧,电影是著名的。我是始作俑者,但毕竟是大家一块弄的。




后来确实我是那种吊儿郎当的,在北影那时候我一不迎合政治,二不迎合市场,这作家就不好当,所以我就玩围棋,何况我对围棋的热爱胜于电影,电影我是半路出家的,阴错阳差的,并不是我有了多么深厚的底子才当了作家,我就说我不是著名电影编剧,电影之所以那么著名是那么多人共同努力,特别是日本那导演,我很敬重这导演,他是主心骨。我有点功劳,我是始作俑者,但是真正的功劳是佐藤纯弥的。

何:退休是在什么时候退的?
李:1994年退的。

何:你当时做的首都文艺界围棋联谊会的事是什么时候?
李:那都是在北影时候啊,八十年代,还在职的时候。北影就是好,一年我给一剧本,能发表了,就算完成任务了,我就不写了。因为我知道我写的东西即使好也没人拍啊,何况有的还不好。所以我就玩棋。

何:你那个剧本写出来的话,首先是北影自己选择能不能拍,如果北影不要的话,在其他电影厂如果看上的话可不可以拍?
李:也可以,但是我也没给别人。我没那么大敬业心,你不拍就拉倒,我就是这样。反正我完成任务了,我立住了。我过去觉得北影那个地方像云端人物一样,我来不来都含糊,我来也是为了摆脱机械局那个处长。我到这一看,那些有的从北影建立就当编剧的人,这辈子就没拍过一部电影,我总算还有《一盘没下完的棋》啊,我每年还发一部。而且我的剧本有几部好的,刚刚说的那几部,懂电影的人都是看好的,所以北影专家们是对我认账的。我算是一个合格的编剧,就行了。因为我爱棋,电影我也不想搞。我就腾出大部分时间弄围棋。实际上我从1980年到1994年在北影,这十几年用在围棋上的时间和精力,远远超过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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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3-30 00:45:01 | 只看该作者
三、以棋会友
何:首都文艺界的那个围棋联谊会是什么时候开始搞的?
李:1984年,从1985年接待日本朋友,一坚持就是十几年二十年啊。

何:联谊会是什么时候解散的?
李洪洲:没几年。我对雷翔搞的城市围棋联赛这一套很赞赏,当然我是说经济操作。如果说从艺术上面,我在这方面是下了功夫的,那时候我们没有什么市场问题。我们百花围棋赛的时候,请一百个画家。我搞的那些真的有声有色。下棋本身就很有意思,何况还教给你的朋友什么的,跟日本朋友连续十几年,到现在还有联系,人家还专门请我到日本去。我在围棋这方面乐趣无穷。我不是说在围棋推广方面做多少贡献,我没有这种意识,就是在围棋中得到了很大的享受,这种享受是别的很多东西带不来的。把围棋的文艺色彩浓浓地表现出来,还有文化交流方面,我觉得我是搞得相当出色的。但是我不善于推销自己,我在这里交了很多朋友,中国的日本的,江崎诚致这个老先生,对我特别好,让我特别感动。当然他对我好也是因为我对他接待得好。接待得好不仅是好吃好喝,还有让他体会到围棋的内涵。所以他病重了还请我到日本看他,临终之前见了一面。除了他以外那些日本朋友,真的都挺好的。所以我在围棋上享受了很多,享受了友谊,享受了围棋的魅力和乐趣。

何:你下棋下这么多年,你看有关提高围棋技术的书吗?
李:也不是从来没看过,只看过一本。刚学的时候看了一本,刘棣怀的《中盘战术》,实际上他写的《中盘战术》我没看懂,但是里面有些小技巧,我觉得很有用,像接不归啊,这种最基础的小技巧。那时候才初学嘛,觉得真有意思。看了那本书以后,马上把过去赢不了的给赢了。就看过这一本书,别的没看过。另外我觉得打谱什么的太枯燥,我这人不喜欢枯燥,我就是随心所欲地下,赢棋了高兴,输棋了牢骚一会儿也就过去了。反正,整个过程当中得到很大享受就足矣。何况,我一个业余三段,在棋界就可以混混了,要是初段可能有点混不下来。我还涨了点棋力,但是说要涨得多么好,非得去钻研去,我不想下那个功夫。

另外我觉得围棋里面还有个天赋问题,就是天赋到什么程度,大体上就那样,你再怎么钻研也就进步那么一点,不可能有大幅的提高。吴玉林多么刻苦的一个人,最后也就七段,到不了九段。罗洗河,吊儿郎当的,人家就九段,世界冠军。天赋在围棋上我觉得是最重要的,当然也要加上一定的刻苦,但是你光有刻苦没天赋也白搭。我觉得我围棋天分不怎么样,我下到这个程度很满足了,能在老朋友之间下下,就挺好了。

何:你后来的那个《游戏黑白》在日本出版,是不是跟中日围棋交流认识这些朋友有关?
李:有关,是他们提出来的,他们说要在日本出版,而且是他们自己出钱。有个叫石田彰夫,他很有钱,个人拿出了50万,其他的书法界、文化界代表团,每人拿出了3万日元,这样大概凑了100万,精装的。发行的时候还请我去了。

后来我儿子想到日本留学,那时候我觉得干嘛留学,在中国不挺好的,在中国找个大学,干个工作什么都行,干嘛非得去日本啊。但他很想去,他说:“你那么多日本朋友,你不能给我联系联系?”我说那不行啊,我是代表团成员,我跟他们怎么能提出这种问题。他说:“你不是认识那个村上吗?那是你私人朋友。”我为了安慰我儿子,我说就给村上写封信吧,我估计也不成,那我回来对我儿子就有交代啦。结果没想到这村上先生,他做邮电局长,非常热情,马上给我寄来好几份简章,说哪个大学哪个大学可以考虑,但是推荐上龙谷大学,因为龙谷大学是本愿寺的学校,他就是本愿寺的邮电局长,他有这个人脉。学费是32万日元,当时合几万块人民币呢,而且也得是外汇券啊,那时候我们也换不了美金,我根本也没那么多钱。后来我写信过去说:“谢谢你给我提供这么多材料。现在人民币在国际上还不流通,那就暂时先不去了。”我不好意思说我没钱。这位先生他跟我同庚,马上给我来封信,说:“我给你交了32万元学费,让他来吧。”这么仗义,我跟我儿子说:“人家给你报名,同意你去,而且学费都给你交。但是你去了第一不是学习,第一你先打工把这32万元给还了,再上学。”你答应我这条件就让你去。这孩子想了半天说,好吧,我去了先打工还钱。去了就住在村上家里面,然后他就拼命打工,3个月还了35万,这孩子还很会办事,多还了人家几万。这个事情我写了一篇文章,叫《手谈一局,神交万里》,给了《围棋天地》,《围棋天地》没给登。为什么不给登呐?这么个生动的故事。后来有人说,这个怕影响不好。下棋是为了孩子上日本,这影响不好,好像以棋谋私。我说这哪跟哪啊,这完全没关系。后来日本《棋道》编辑长大岛正雄听了这段故事,专门在新干线上采访我,人家就拿“手谈一局,神交万里”为题在《棋道》上发表了。

跟村上的交往还是很有意思的。1984年,中日围棋擂台赛刚刚开始,桥本宇太郎带了一个日本关西棋院的代表团来,因为每次日本的代表团来都找我去下棋。我就看到了村上昭春,我们俩下棋。他比我好点,就赢了,也没有交流。后来晚上宴会,正好我就跟村上挨着坐,他们都喝酒啊碰杯啊聊天啊,我们俩都不喝酒,很尴尬,坐在那闷头吃。他就用纸写了俩字:“通信”。我说:“欢迎。”就这么四个字,完了。我以为就是礼节性的吧,没想到这个村上先生回国以后就给我来信,还给我寄日本棋书,日文我不认识,还得找专门懂日文的人给翻译。我回信也得找会日文的翻译了再寄过去。他老来(信),隔不到一两个月就来,我没得可写了,我说寄点中国棋书,但中国棋书又没日本那么好看,是精装的。我就画了个棋谱,标上黑1,就给寄过去了。他心领神会,就弄上白2,马上给我寄过来。就这么通信围棋,寄来寄去。一个月一步棋,下了四十几步,三四年过去了,这时候发生了我儿子想去日本的事情。在这个基础上,他就给办了入学的手续。这个是很有意思的一个故事。在《游戏黑白》里也有“手谈一局,神交万里”这一节。

我们的交往到现在还有,前年还是大前年,夫妇俩来中国,这时候我儿子也有点钱了,他们要订机票,我儿子说你们什么都不用管,我儿子在网上就给全订好了,酒店机票全订了。然后飞到北京来,一块飞到了西安,租了车,我拉着他们到秦陵、法轮寺转了一圈,他们信佛嘛,特高兴,然后到了乐山大佛。我儿子特别会办事的,他把酒店订得非常好,四合院酒店。后来我自己会做光盘,我把我们这一路的照片和录像专门做了一光盘,取名叫《棋缘,奇缘》,然后寄过去了。上次文化交流协会请我和朱旭到日本去的时候,到那以后活动完了,我多住了几天,到京都去跟他们夫妇俩人过了几天。这种棋友,没有利害关系,很真诚地相待。

我这辈子爱棋,给围棋做了点事情以外,我自己所得围棋的乐趣是大半生受之不尽的。


—— 2017.2.26访谈于上海


访谈手记:城市围棋联赛2016-2017赛季总决赛在上海卓美亚喜玛拉雅酒店举行之机。26号晚上采访完陈丹淮将军,随洪哥到他的房间,开聊。一晃几个小时过去,前半段是访谈,后半段随意聊天。从来没有听洪哥说过他的“革命家史”,也没有这么安静随意地聊过天,不知不觉就过了凌晨一点。跟洪哥认识也有十多年了,起初是神交,然后是在网上下棋、聊天,不见已如故,见了更增一份亲切。洪哥曾经做网上论坛的“斑竹”,没大没小,老没老样,让男女老少一律叫他“洪哥”,不许称“老”。“洪哥”、“洪嫂”加起来早已过了160岁,还经常环中国自驾游,“探索黑白天地界,游来戏去四海家”,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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