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人的围棋故事”系列(一) 我的四年北大生活 作者:张文东九段 原载于《围棋天地》1999年9月号 大学梦
1985年我进入国家围棋队,随后文化学习的关系也转入国家体委训练局职工体育运动技术学校,高中毕业后,文化课学习算是告一段落。以后的几年,我的所有时间几乎都用来研究围棋,即“训练”。在训练的过程中穿插着大大小小的比赛,休闲时我喜欢打篮球和看书,尤其是有关历史的书。书很多,先看哪些呢?怎样在有限的时间里高质量地读书呢?我希望有人能给我加以指点,上大学的想法由此产生。上大学可以接受比较系统的教育,借鉴别人好的学习方法,拓宽自己的视野。1993年我顺利地升入九段,同年获全国个人围棋锦标赛冠军,想上大学的愿望也变得越来越强烈。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围棋队和中国棋院的领导,他们均表示支持。接下来便着手联系大学,非常幸运地我被北京大学录取。北京大学是中国最好的大学,她具有悠久的历史,拥有全国最好的老师和教学条件,是无数学子梦寐以求的学习殿堂。她以治学严谨而著称,对学生要求严格,所有学生只有达到统一的学习合格标准方可准予毕业,这是我早已耳闻的。以后的学习经历使我更深深地体会到其中的含义。
1995年9月,我作为北京大学历史系的新生开始了自己4年的大学生活。为什么选择历史系呢?主要因为我自己比较喜欢历史,人们常说读史可以明智,我希望通过学习历史开扩自己的思路。
北京大学实行学分制,历史系每个同学必须修满150学分分才能毕业,其中有101学分是必修课,包括中国通史、世界通史、古代汉语、英语、计算机和政治课等基础课,此外每年要交一篇代表自己学习水平的论文,最后一年的毕业论文需经答辩委员会答辩才能通过。限制性选修课25分,这些课是系内所设专业课。任意选修课24分,这些课包括全校范围内所开的公开选修课,可以跨系、跨专业选课,比较灵活,但必须含有4学分理科课程和2学分艺术教研室所开课程。
昌平园
入学第一年,北大所有文科一年级学生都在北大昌平园就读。昌平园位于北京昌平县城西北,从昌平大环岛沿着去八达岭的公路西行三公里,再向北拐进一条幽深的小马路,行二、三公里就到了。这里远离市区,到处绿树成荫,宿舍楼与教学楼由一条羊肠小道连接,足球场、篮球场一应俱全全。我的宿含共住六人,分三个上下铺,剩下的地方仅可以放一张桌子。我的上铺是江苏的学生,名叫刘旭东,后来成为我大学中最好的朋友之一。我们班共30人,14个男生,16个女生。班主任是历史学博士罗新老师。罗老师身材高大、性格豪爽,学识渊博,同学们都很敬重他。同学们都是全国各地最优秀的学生,经过了他们称之为地狱般的高考后,才跨入北大。我能跻身他们的行列一同学习真是倍感荣幸。
开学不久,我即感受到巨大的学习压力。第一学期必修课每周高达27课时。其中英语和古代汉语对于我来说非常难。大学里课程的进度奇快,上一课的内容还没弄懂又要上新课了。古代汉语课多是先秦时代的名篇选读,这些文章距今久远,要想完全理解它的意思,掌握字、词的用法,真好比又学一门外语。另外其它的课程也需强记和理解,当时的情况用焦头烂额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现在回想起来,1995年11月我居然在全国围棋王位赛上夺冠,或许是得到老天相助吧。因那次比赛成绩优异,我的等级分从当时的第四位升至第二位排名仅列马晓春之后,这是我等级分排位最高的一次从此以后一路下滑,199年毕业时降至第9位。
王位赛回来,既要上新课又要补习落下的课,我根本没有时间去庆祝这难得的胜利。倒是我的同学们听到我夺冠的消息后当天即畅饮了一次,可惜这一次是我大学期间唯一让他们高兴的一次。
由于我基础差,底子薄,所以在功课上要花更多的功夫。但是在自己埋头苦学一段时间后,我发觉这样效率太低,于是决定求助于班主任和同学。英语和通史课我各请了一个同学帮我补习。古代汉语课由罗老师补习。罗老师在昌平园有一间单人宿舍,不受晚11点熄灯的限制。我和一个朝鲜族的学生每晚10点下自自习后就到罗老师的宿舍听他讲课,主要是古文中一些不懂的字和词。罗老师也顺带给我们讲文章的典故,有时古文中一句话或一个词实际是一个好长的故事,遇到讲述战争的古文,罗老师甚至会边指着墙上的中国地图边讲。我们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一个学期很快就要结束了,期末考试近在眼前,可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只能加班加点地复习。北大的考试制度极其严格。考场里有两个老师监考,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来回巡视。另外教务处的老师也巡回各考场,既监督学生又监督老师。如果抓到作弊的学生,会给予极严厉的处罚,甚至会因此拿不到学位证书。
考试期间拉得很长,把几门功课放在十几天里考,考完了一门赶紧看下一门的内容。近半个月的时间总算撑过去了,平均每天大概只能睡4至5个小时。谢天谢地,第一个学期的考试总算全部通过了。奇怪的是我的体重不降反升,可能是每天除了看书以外就是睡和吃,一点运动都没有的缘故吧。
我逐渐适应了大学生活,昌平园一年结東时,我多少对学习算是入了门,和班上的同学也相处得比较融治。自己虽然比他们大6、7岁,但在学习方面始终虚心地请教,从他们那里学到了一些好的学习方法。同学们偶尔也会拉我去打篮球,我曾和他们开玩笑地说“你们的篮球水平和我的差距与我在学习方面与你们的差距相当。”此时是我最放松的时候。
回到燕园
二年级时我们回到了北大本部燕园。这里是我向往已久的学习圣地。我的宿舍安排在42号楼516房间,仍是6个人一个宿舍。每周的课时在20节左右。我基本上是白天上课,晚上自习,周末回中国棋院训练。有时赶上重大比赛在中国棋院举行,我也赶回去和队友们起摆棋。但学习紧张时周末的训练时间也难以保证。
当时北大的新图书馆还没有建成,供学生们自习的教室比较紧张,必须要早去才能占到位置,有时早去也没用,因为别人会拿一个本子或杯子代替他本人先把此位子占了。你如果无视他占位子的标志,自己坐在那里自习,那么一定会有冲突要发生。这和围棋里面的某些理论相通,不过在围棋方面靠的是中盘力量来捍卫自己的地盘,在学校里就不能靠力气大了,同学们基本上默认着这一原则,即谁先占的座就属于谁。我很快就适应了这个规则,加人了占座的行列。我非常喜欢在三教宽敞明亮的大教室里自习。偶尔也去未名湖畔的一教自习。
北大的讲座非常多,讲授者都是著名的人物或学者。讲座所涉及的范围非常广,几乎包括社会的各个领域。我因为学习太忙,挤出了一点时间又都用于训练。所以只能有选择地听讲座。听得最多的是历史学方面的讲座,但有国际上的政治领袖作的报告我也喜欢听,如日本前首相海部俊树、韩国现总统金大中、南非黑人领袖曼德拉等。1996年春,我受北大之托邀请陈祖德老师来北大讲座,主题是建国后的中国围棋发展历程。那天北大电教报告厅座无虚席,陈老师的精彩演讲赢得了在场师生的热烈掌声。掌声表达了师生们对陈老师敬佩的心情,更是对新中国几代围棋工作者不懈努力使围棋事业迅速崛起的认同。
师生情
张帆老师是我学年论文和毕业论文的指导老师。张老师是1967年出生的,比我大两岁。他15岁时参加高考,一举夺得内蒙古自治区的文科状元,从而进入北京大学历史系读书,一路读至博士,然后留校任教,现在作为历史系最年轻的副教授已经好几年了。张老师在一年级时给我们上过中国通史课。他把错综复杂的历史事件深入浅出地讲给大家,对于我当时的基础来说是最喜欢听这样的课了。进入三年级后,基础必修课的比例开始缩小,取而代之的是限制性选修课和任意选修课。这些课大多是专业课,每门课几乎都要留作业,作业内容是写论文,有要求字数的,3000字,5000字不等。学年论文,作为毕业论文的练习,要求近万字。写论文需要读大量史料并了解现代的研究动态,其难度很大。张老师和罗老师是好友,罗老师了解情况后介绍张老师指导我的学年论文。张老师年纪虽轻,在史学界已有了一定的成就。他平时清心寡欲、勤奋刻苦,很少于12点以前就寝。他对我很关照,让我有问题随时找他。但他对我的论文质量并不因此降低要求。我的学年论文和毕业论文虽然题目不同,但都是由张老师指导的。在这期间,我读了大量的古代历史文献。我的毕业论文题目是《洪武时期的马政》。这篇文章是对明朝马政的研究,以明初即明太祖朱元璋在位的洪武时期为主要考察范围。马政包括三个方面 1)内部养马系统。(2)茶马贸易。(3)马匹的其它来源。因为明朝刚刚建国,要想消除蒙古人的威胁,必须拥有大量骑兵。因此马政在明朝的制度中倍受重视。张老师介绍我读《明太祖实录》、《明史》《明会典》和《明会要》等原始材料。其中读《明太祖实录》任务最为艰巨,五大本厚厚的古文,没有标点,没有注释。一年级打下的古文基础远远不够,只有边读边把不懂的地方记下来,然后找张老师请教。即使假期张老师回内蒙古老家,亦在电话中解答我的疑惑。除毕业论文外,我在做作业时遇到困难也找张老师,张老师会指点我找什么书看,碰上他的书就直接借给我。从毕业论文初稿完成到最后定稿,我和张老师反复地讨论,从中我体会到了历史学的严谨作用,即有一分材料说一分话。有些观点看似成立,但没有充足的历史材料证明也只好作罢。经过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作完了毕业论文,参加答辩时我已成竹在胸了,最后毕业论文得了85分,我非常高兴。在北大历史系85分的成绩属于优秀,取得这样的成绩和张老师的精心指导是分不开的。
学习与下棋
二年级下半学期我的一门限选课不及格。北京大学规定学生不及格必须重修这门课,和下一年的学生参加考试,成绩及格才可以获得学分。这样样重修的成绩限制在四门以内,超出则拿不到学位。这次不及格对我震动很大。二年级时,我一方面尽心尽力地学习,一方面利用周末抓紧时间训练,97年上半年我代表北京队参加全国围棋团体赛,个人成绩取得了十胜一负的优异成绩,最终北京队获得全国围棋团体第三名。回到北京后未及庆功即跑回学校补习这半个月来落下的课程。两线作战的我本已疲于奔命,这次不及格终于促使我将全部精力和时间向学习一方全面倾斜。毕竟棋以后可以下而在北大学习的机会却极其难得。
此后我压缩了本已少得可怜的训练时间,主动放弃了一些耗时较长的比赛。若遇期末考试,甚至放弃传统的比赛。由于严重缺乏系统训练时间,我的比赛成绩一泻千里,等级分一降再降。在比赛中,中盘的计算能力明显下降,咬得不够紧,遇到双方相持不下的局面,最后品尝失败苦果的总是我。比赛后,紧张而繁忙的学习使我无暇象以前一样沉浸在输棋的痛苦当中。看着队友们不断取得好成绩,我内心的矛盾无以言状。好在学习成绩逐步上升。记得三年级下半学期,我的一门必修课外国史学史得了82分,再看比我分低的同学排了一长串名字,我非常高兴,当即买了许多冰激凌回宿舍请大家吃。四年级的成绩更是有了质的飞跃,十一门课中除一门外其它各科成绩均在80分以上,甚至还有两门功课得了90。最后,我圆满地修完了北京大学所要求的全部学分,与同学们一样作为合格的学生以令人满意的成绩跨出北大校门。当我拿到毕业证书和学士学位证书时,我内心很激动,这是对我四年努力学习的肯定。
这四年来,围棋队和棋院领导对我上学给予理解和支持。借此机会向他们表示我衷心的感谢。同时,也向在学方面热心帮助我的北大老师和同学们表示深深的谢意。
北大的围棋状况
北大云集了全国最优秀的老师和学生,其中喜欢围棋的人也不少。北大围棋爱好者有两个组织,一个是教工围棋协会,一个是学生围棋协会。围棋协会的学生与其它学生一样都是靠自己的高考成绩上北大的。这是北大的一个特点。一年一次的“京华杯”是北大和清华传统的棋牌比赛,其中围棋比赛自然是重头戏。“京华杯”极大地促进了两校棋牌活动的发展。中国棋院非常关心这一活动,华以刚等老师于毎届“京华杯”举行时,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比赛的开幕式或闭幕式。北大学生与国家围棋队队员的交往近几年也增多起来。围棋队队员喜欢踢足球,曾几度来北大与学生赛球,赛后大家聚在一起或倾谈或下棋。1998年正逢北大百年校庆之际,学校举办了多项活动隆重庆祝这个具有历史意义的盛会。陈祖德老师、聂卫平老师、马晓春和常昊等几十位高手应邀来北大,和师生进行“百盘对局”活动,以特殊的方式为校庆助兴。
结束语
四年的大学生活就这样结束了,我又回到了中国棋院。北大的四年给我留下了美好而深刻的记忆,我想这是我人生一段珍贵的体验,它将会影响我一生。同学们中流行着这样一句话,“今天我以北大为自豪,明天北大以我为骄做”。我很欣赏这样的豪气,也以此来勉励自己。 特别鸣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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