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养毅与围棋二三事

安徽小刀

　　犬养毅，号木堂，1855～1932，春秋77。现在中国人知道他的不多，但作为政治家，他在日本近当代史上有一号，应该还是大号。

　　作为明治、大正、昭和时期日本政界的大佬，犬养毅有多牛，我们不提他先当大臣后当总理，就看看他的亲属关系中的人物名单，不知道你怎么想，我是觉得恐怖：正田修、正田英三郎、正田贞一郎、昭和天皇、明仁上皇、今上天皇、川嶋辰彦、小和田恆、江头丰、江头安太郎、大原总一郎、安西正夫、三木武夫、森英介、堀田庄三、丰田达郎、上原明、大平正芳、浅尾庆一郎、三谷隆信、岸信介、佐藤荣作、安倍晋三、松崎昭雄、森永太平、滨口雄幸、植村甲午郎、涩泽荣一、岩崎弥太郎、鸠山一郎、鸠山由紀夫、美浓部亮吉、石桥正二郎、池田勇人、田中角荣、田中直纪律、齐藤了英、宮泽喜一、铃木善幸、中曽根康弘、福田赳夫、福田康夫、渥美健夫、石川六郎、下条進进郎、越智隆雄、越智通雄、铃木三郎助、加藤高明、松方正义、黒田清隆、吉田茂、麻生太郎、河野洋平、伊藤恭一、细川护熙、近卫文麿、池部良、团遥香、入来茉里……

　　我数了一下，三位天皇，五、六个皇亲国戚，当过总理大臣的十八人，著名财阀、资本家二十人，重量级政客十人……哇塞，一幅亲缘关系图，大半部近当代日本史。　


　

　  我们这里不讲述犬养毅的政治生涯，单说说他与围棋的几个小故事——还真别说，在围棋方面，犬养毅有点类似咱们中国的段祺瑞。

　　1932年，5月15日，日本陆海军青年将校侵入内阁总理大臣官邸，暗杀了总理大臣犬养毅，史称“五一五事件”。在同年10月23日举行的犬养毅追悼会上，本因坊秀哉名人和喜多文子五段进行公开对局以示纪念，由此亦可见犬养毅在围棋界的特殊地位。随后，日本棋院追赠犬养毅三段——根据史料记载，犬养毅生前，日本棋院就决定授予他围棋三段，却被犬养毅坚辞不受（参见《犬养木堂传 下卷》，木堂先生传记刊行会编，东洋经济新报社，明治百年史丛书，1939年，P206）。

　　田村保寿（后来的本因坊秀哉）11岁的时候加入了方円社，住进学塾，师事村濑秀甫（后来的十八世本因坊秀甫）。当时，塾头是石井千治，加上田村保寿和山冈荣治郎，被称为方円社“三小僧”。

　　一天，犬养毅访问方円社，看到塾头石井千治的棋，转过身对村濑秀甫说道：“我看这小子将来能成大器。”村濑秀甫摇了摇头，指着坐在另一边的田村说道：“这个石井成不了大气候，坐在那儿像个小僧的小家伙肯定是个‘大物’。”




图片说明：对弈中的犬养毅——在《木堂和围棋》里有这样的记载：棋界公认，犬养毅的棋力已经超越了一般业余棋手的境界，特别是他的棋评非常出色。然而，却几乎没有人看到过他在公开场合下对局，除了唯一的一次。那是在1928年接近年底的时候，为了欢迎从中国来的天才少年吴清源，在东京神田的松本亭举办的棋会上，犬养毅以吴清源“关照人”的身份出席。自始至终，犬养毅都在和头山满下棋。直到结束，在朋友送行的路上，犬养毅还大谈围棋发展史……经过多方考证，我认为网上的这张犬养毅和头山满对弈的照片应该就是拍自吴清源的欢迎棋会上。　
　
　　犬养毅和围棋的渊源极深，一生酷爱，造诣也不低，是日本棋院的名誉会员，和本因坊秀荣不仅是围棋上的关系，更是几十年肝胆相照的好哥们。

　　犬养毅和本因坊秀荣名人长年交往，关系极好，对秀荣的人品评价极高。还是在秀荣年轻的时候，犬养毅有一次对秀荣说：“喂，跟我去伊香保吧。”——伊香保是群马县著名的温泉乡——秀荣回答就一个字：“去。”

　　犬养毅的本意是想跟秀荣下棋，但是，当时还是穷书生的犬养毅拿不出谢礼，于是就醉翁之意不在酒，借口拉秀荣去泡温泉，目的当然是过大把的棋瘾。而同样是穷光蛋的秀荣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就痛痛快快地答应下来。为了体面一点，秀荣还从朋友那里要来一件法兰绒，重新染蓝后像模像样地跟着犬养毅去了伊香保。一路奔波，到了伊香保，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浸透。由于衣服是匆忙间临时染的色，待到进了温泉脱光衣裳，秀荣全身上下整个一个蓝精灵了。见过黑人、白人，没有见过蓝人，不知道当时温泉里的人会作何感想。

　　一次，犬养毅问秀荣：“你来看看，像我这样的棋，还能不能长个二目、三目？”秀荣听了一愣，然后毫不客气地回敬道：“像我这样的是在用命去下棋，却依旧很难提升半目，像你这样的一半是为了过瘾开心而下棋的，如果还长棋，那你还让我们吃饭不？”——画外音就是，你要是还长棋的话，那是天理难容呀。





　　秀荣下让子棋也是从来不肯输的，格外认真。犬养毅看他一直这样，就忍不住对他说：“没你这样的，人家花钱来跟你下棋，你总是让人家输的灰头土脸，长此以往谁还跟你下。偶尔给个笑脸，让那些土豪过年吃顿饺子，彼此都开心不是？”秀荣面带难色地回答道：“其实不光是你，很多人也都忠告过我。一上来我也是准备输的，反复琢磨着怎么输出去，可下着下着就嫌烦了，不知不觉就又赢了。”

　　犬养毅对围棋界的最大功绩，莫过于在吴清源到日本下棋这件事情上所作出的贡献。

　　当濑越宪作发现了吴清源之后，就一心一意想着把他办到日本来——在看到13岁的少年吴清源和日本职业棋手井上孝平五段的对局棋谱后，濑越宪作激赏：“毫无瑕疵，堪称完璧，仿佛秀策的少年时代。”

　　秀策是德川末期、最后的名人棋所本因坊丈和的弟子，御城棋十九连胜的伟业，记录破天荒。可惜天妒人才，天才棋士34岁夭折于霍乱。尽管秀策没有成为“名人”，但还是被后世尊为“棋圣”，认为他是“史上最强”。

　　回到吴清源——在那个年代，办一个人到日本，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况且还是一个14岁的孩子，生活不可能独立，家人的照看必不可少。另外，政治上、行政上也需要政府给予支持。

　　为了促成吴清源来日留学在濑越宪作多方奔波下，仅是和居住在北京的好友、古董商同时也是爱棋家的山崎有民的通信就多达50余封，吴清源来日留学一事终于得以成行。

　　经济上，濑越宪作得到了日本棋院副总裁、财阀大仓喜七郎的承诺，后者同意每月提供200日元，为期两年。要知道，当时的日本国家公务员，第一年的工资是每月75日元。

　　在政界，1928年的夏季，濑越宪作找到了当时赋闲隐居在长野富士见高原的犬养毅，商洽吴清源留学日本的事宜。当濑越宪作汇报了天才少年吴清源的情况后，犬养毅只问了一句话：“如此天才叫到日本来，你们不是都要全完蛋了。”濑越宪作的回答是：“完蛋是好事呀，为其如是，围棋才能够在世界上更加发扬光大。”濑越师的胸怀，已经不在日本，而是在世界。

　　听到濑越宪作这样说，犬养毅不再废话，当场写了一封信，信不长，摘要如下：“据说北京有一个叫吴清源的天才棋手，日本棋院想让他来日本下棋。你搭桥牵线给我想想办法。”收信人是犬养毅的女婿、时任日本驻北京政府的公使芳泽谦吉。

　　就这样，1928年10月18日，14岁的吴清源和母亲张舒文、大哥吴浣一起，在山崎有民、芳泽谦吉、桥本宇太郎的陪伴下，从前门车站乘坐火车到天津塘沽，然后换乘日本轮船前往神户。

　　可以说，没有濑越宪作的慧眼识人以及辛苦运作，就没有日后的巨星吴清源。而犬养毅和大仓喜七郎的鼎力襄助，则如同展开的双翅，让吴清源得以一飞冲天，一鸣惊人。

　　经济上有了保障，政治上有了依靠，棋院方面也都疏通好了，剩下的事情就是谁来当吴清源的师匠了。大家一致推举濑越宪作，但是濑越却说：“我不是这块料，还是另找名家吧。”然而，经不住大家再三的请求，濑越宪作这才不得不勉强接受。

　　濑越宪作名誉九段的弟子里有三个人最为出名，他们的出身分属三个国家，日本、中国、韩国，他们就是桥本宇太郎、吴清源、曹薰铉。



图片说明：古往今来，对围棋的世界性发展做出最大贡献的，非濑越宪作名誉九段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