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范宽 《溪山行旅图》,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在现代邮政系统出现之前,中国的“快递员”们是什么体验? 如果你公务在身,捉急赶路,那么帝国交通网络的无比威力就会显现出来了。因为你只消放马飞奔,不用顾虑马高爆发力而少耐性的特性。 那样的速度持续不了很久,马会跑到吃不消倒毙。但你知道很快你就能获得一匹替换的坐骑接力载你奔跑。 那匹马被一个叫做驿站的地方精心喂养着,而驿站沿着驿道合理分布,一如今天的高速公路的休息站。 不一样的是驿站不为你的车加油,而是直接为你换马;如果你累了,也有驿卒可以替换你。 秦朝整合了统一以前的各国设施,统一设置了的驿道系统,每三十里一驿。
中国保存到现在最古老的驿站:河北怀来县鸡鸣驿站。图源:wikipedia.org 到了唐朝玄宗皇帝时期境内已遍布了1639个驿,1297个陆驿备有驿马,260个水驿备有舟船,86个水陆两用驿则舟马兼备。 常备的人员在两万,船只和马匹收到了精心的维护和喂养。 该系统经过宋代的改良正常运作,宋代的驿站间隔从三十里延长到了六十里,驿馆工作人员也都变成国家公务员(驿臣一直是政府官员,驿卒往往是周边百姓充当,宋代以后则由职业军人担当)。 宋代的驿站系统被元明清一路沿用了下来。直到被新的邮政系统(也就是当下我们使用的这个)替换。 所以我们现在叫做邮递的事务,在古代被叫做驿递或者驿传就不奇怪了。 提到驿递的效率,很多人喜欢援用唐玄宗千里送荔枝进京供杨贵妃享用的故事。
杜牧的诗句“红尘一骑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就是说的这则故事。图源:wikipedia.org 荔枝是一种很容易变质的水果,白居易说它们采摘以后“一日色变,二日香变,三日味变,四五日外香味尽去矣”,所以必须千里急递才能赶在荔枝变味之前抵达京师。 然而,荔枝的保鲜期是固定的,产地广东到长安的距离也没有变化,四千里要在至多四五天以内跑完,这个到底可能吗? 熟悉今天的网络文化的你很容易就明白那很可能是一则政治谣言。 最早记载下这个轶事的《唐国史补》,言之灼灼就是从岭南运送的,但该书是在贵妃香消玉殒半个世纪以后才成书的,杜牧则活在一个世纪以后。 苏东坡提出荔枝的产地该是四川涪州,让合理性一下大增。但苏东坡也生活在三百年后。 说到白居易,他既熟悉荔枝属性,又钟情于唐明皇和杨贵妃的故事,而且也更靠近故事发生的年代。 他如果听说这样的故事,一定会把它加到自己的《长恨歌》里,为诗歌增添色彩的吧。 可见千里驿递荔枝的佳话可能在白居易生活的岁月里都没有产生呢。 现在让我们回到现实里来,看一看沈括的《梦溪笔谈》里提到的驿站的真实效率: “驿传旧有三等,曰步递、马递、急脚递。急脚递最遽,日行四百里,唯军兴则用之。”
《梦溪笔谈》,中国古代罕见的百科全书,北宋沈括著。图源:wikipedia.org 军事用途的驿传的速度就是每天四百里。 “熙宁中,又有金字牌急脚递,如古之羽檄也。以木牌朱漆黄金字,光明眩目,过如飞电,望之者无不避路,日行五百余里。有军前机速处分,则自御前发下,三省、枢密院莫得与也。” 做惯后勤的沈括该比“十年一觉扬州梦”的杜牧更确切地知道驿递的效率。 在宋代还是皇家专用“金子牌急脚递”最快。 日行五百里应该是它的极限。 枢密院(军委)和三省(国务院及财务部)可以发出的军事急脚递也不过日行400里。 史料中的安史之乱,叛乱消息从范阳传到长安用了六天,而道路是3000里,鉴于情报的重要程度,我们基本可以肯定日行,500里确乎就是古人现实中的天花板了。 最考验驿路的是行军。 建隆元年(960年)赵匡胤两次御驾亲征:五月北征从开封到荥阳陆路只用了两天,每天行军是八十里。 六月南征有了水路可以节约体力,到泗州的水路1000里用了14天,每天只有六七十里。 到了泗州弃舟上岸,四天到达扬州,250里的路程每天也是八十里。 影响赶路的关键是辎重和道路的容量。 前者就是我们熟悉的大军未发粮草先行的原因。 后者给人印象深刻的例子是《资治通鉴》记载的隋炀帝征辽,聚集在洛阳的一百多万大军共用了四十几天才全部发完,前军到达前线了,后军还没有出发呢。 令人惊讶的是,一般行人利用驿路的速度和行军的速度差不多,日本僧人成寻受神宗召见逆向沿着赵匡胤南征的路线从江南去到了开封(1070年),他每天都记载了所经路程。 日记显示,他陆路每天也能走到五十里到七十里之间。过了泗州开始走水路,顺风可以到达100里,而降帆全靠人力的,一天只能三四十里。没有特意记载风向和人力的日子里,他也能每天行进六七十里。 有了比较稳定的行进速度以后、帝国的辽阔就可以换算成时间。 诗人范成大一生因为工作先后去过金人的南京(现在的北京),成都和桂林,每次都离家乡苏州(靠近帝国心脏杭州)一万多里,用时都是三四个月。 小半年的时间用在过去的路上,算上来回就是大半年。商旅的速度只会更慢。 作者:蔡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