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有时会在某一瞬间定格,凝固成永恒的记忆。 比如,1945年8月14日,在纽约的时代广场,一名普通水兵和一名女护士的《胜利之吻》,便永恒地记下了人类告别有史以来最惨烈战争的动情一刻。 在对历史照片进行研究的过程中发现,仅仅一天之后,一名中国军官在盟军记者的镜头里,也迎来了对中国军人来说扬眉吐气的一瞬。 外交家乔冠华曾说非洲兄弟把我们抬进联合国,这只是一个形容,而在对日作战胜利的瞬间,世界反法西斯阵营的盟友们,真的把中国军人抬在了肩上——没有中国的奋战,何来东方战场的胜利? 这张照片拍摄于英国的伦敦。如同把诺曼底登陆日定为“D日”一样,英国人把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若干重要节点用代码表示。1945年8月15日,在英国被称为“VJ日”——Victory over Japan,即对日胜利日,象征着战争在太平洋战场的结束,也意味着整个世界大战宣告终结。这一天,英国政府宣布举行连续三天的庆祝活动,称为“Celebration of VJ Day”.盟军官兵涌向伦敦街头,和市民们共同开始了狂欢。 英国关于对日胜利日庆祝活动的通告 这一时刻,整个英国都是沸腾的。人们为了和平与胜利狂欢。 伦敦街头一片欢腾景象 朴茨茅斯港中,四万吨级的战列舰纳尔逊号全舰灯饰,绚烂的礼花代替了高射炮的火焰 看着这些七十年前快乐的人群,欣喜之情以外,又带有一丝淡淡的悲凉——在遥远的东方,中国为这场胜利苦战了十四年。直到抗战胜利前,中日两军还在从华北平原到西南红土地的漫长战线上苦苦鏖战,每一天都有千百名战士血洒沙场。 就在胜利日狂欢的同时,在中国土地上的战争仍在延续。直到9月2日,日本陆军少将鬼武五一率领残部从洪胜山要塞出来投降,第二次世界大战最后的枪响才不再延续。在这个西方的大都市,人们会不会记得东方有一个古老的国度,曾为这场战争的胜利,特别是对日作战的胜利付出了重大的代价。 中国的抵抗,在很多时候被忽视,盟军的战略物资,中国战场总也排不上号,但这个古老的国度还是顽强地打下去,为着自己的文明与骄傲。 我们用血肉为代价,与盟邦并肩作战,当胜利来临的时候,还有人记得中国人的坚毅和牺牲吗? 当我看到这张图的时候,心中的担忧轻轻散去。 这名中国军官,我把他称作“胜利上校”,在对日作战胜利日的游行中,被其他国家的战友高高抬在了空中——人们用这种方式,告诉大家世界没有忘记中国的功绩,尤其是在对日的作战中。在这场战争中,无论是在远东,还是在欧洲,都有中国军人的身影。史迪威评价他们是最为吃苦耐劳的战士。 抗日战争的胜利,也是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从北大西洋的冰封大海,到缅甸的酷暑丛林,到处留下了中国人为人类公理正义而战的足迹。 中英军官并肩奋战,从即将沦陷的香港成功突围 一名中国军官出席反法西斯同盟武官会议 王世杰、何凤山等中国代表团成员在约克公爵号战列舰上留影 中国海军军官在地中海作战中,出现在非洲金字塔下 经过查证,那张照片应该是拍摄于1945年8月15日的游行中,英国伦敦的皮卡迪利广场,盟军中的美国战士发现了这名中国军官,于是欢呼着将他抬了起来。 从照片上看,他的军衔是两杠三花,确证他是一名中国陆军上校 在那个时代,英国应该没有几个中国上校的,但他究竟是谁,我始终没有找到他的真实身份。 《胜利之吻》到底是谁吻了谁,是新闻界此后数十年的话题。那么,这名“胜利上校”到底是谁,恐怕也值得我们下些功夫。 我最初曾经怀疑他是韩素音的前夫,毕业于英国桑赫斯特陆军学校的唐保黄上校,他在1942年到1945年连续三年担任驻英(陆军)武官。 1943年,陪同熊式辉中将与英国海军代表麦克格雷将军会晤的三位驻英武官,最左边一位是海军武官周英聪,熊式辉中将侧后方是陆军武官唐保黄(此时为中校),最右面是一名黄姓空军武官(名不详) 有意思的是,这位后来以少将师长身份死于阜新战役中的国民党高级军官,在相关国军的任何网站上,都很难找到他的照片。倒是在英国有几张被认为可能是他的照片和一张油画。 唐保黄的油画像,显示他已经被提升为上校军衔 目前中文世界列出的唐保黄照片似乎只有两张,一张是韩素音家庭照,其中还含一个朋友,且没有标明哪个是唐保黄;另一张是唐保黄(左五)和一些盟军将领们合影,其中包括蒙哥马利。 我有些怀疑这是一张早期PS照片 目前来看,唐保黄公开的历史形象很少见,直接诱因第一是他死在内战中负面的阵营一方,第二是他与韩素音的婚姻很不和谐,且责任似乎主要在他。 这其实与他在抗战中的表现和评价关系不大,毕竟是两场战争。功德林的国民党战犯也曾经与共产党看守一块儿收拾过日本战犯,在抗战中的国共合作哪本教科书都承认是中国历史的闪光点——毕竟那一刻大家都是为中国而战。 在促进中英共同对敌的战略合作中,唐保黄是起到了一定作用的 然而,此上校是彼上校吗?甚至英方保存照片中那个武官是不是唐保黄,都是需要确定的事情。最后这件事请动了从事公安行业多年的老朋友,才基本认定——油画与武官是一人,但“胜利上校”却好像不是。 一个重要问题是两人的耳廓特征不一致,唐保黄的耳朵比那名“胜利上校”缺少一块向外侧展开的凸起(如果是确定嫌疑人,这已经足够区分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了),他与那一位应该是两个人。 根据韩素音的记录,唐在2月便奉招返回中国了,也可做这个不成功考据的一个佐证。 所以,这名“胜利上校”是谁,仍然是个谜团,各位有没有线索,如能提供万分感谢。 然而,这不是一个孤立的故事。 九个月后,1946年5月8日,在伦敦举行了欧战胜利日纪念游行,中国海军学员组成的方队,走在了反法西斯四大国第二位的位置。 那一天,中国海军军官高光(后人民海军安东海校教员)在英国国家广播公司发表讲话,他讲话中的“China can be invaded, but never conquered(中国可以被侵略,但从未被征服)”成为传诵一时的名句。 我想,无论“胜利上校”是谁,当镜头转向他的时候,这名军官的心情恐怕无法言喻,因为他身上承载着的,是几百万同袍战死不归的真实历史,这一份盟国的承认,不仅仅是给他本人的,也是给所有在反法西斯战场曾经浴血奋战的中国军人的。 在这场战争中,中国人理应被抬进胜利日的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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