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谁也没想到泰昌会死得这么仓促,其实引他回光返照的红丸,不过是一种较烈的春药而已。短暂的爽之后,他给朱明帝国还有他的儿子留下的,是一个诅咒一般的后遗症——党争,这是个困扰了他一生的枷锁,如今又要来折腾他的儿子了。 泰昌朱常洛的太子在历史上要比他稍微有名一点,他叫朱由校,因为皇老爹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驾崩了,这个本该贵为储君的少年甚至没来得及请老师入阁读书,更没有什么入主东宫的大典仪式,他带着这个不尴不尬的文盲身份束手无策地留在乾清宫,算是陪他老爹最后一程,跟他一起的是泰昌生前很宠爱的一个选侍李氏。但是李选侍并不是朱由校的生母,朱由校之母薨逝得早,蹊跷的是她的死跟这个李选侍还有脱不开的关系,却因为泰昌的偏爱,李氏此时也伴在左右,这个节骨眼上,她可以说是在扮演着皇后的角色,与太子随住在作为正宫的乾清宫。最后一案“移宫案”中的“宫”,指的便是这二人随住的“乾清宫”了。 泰昌暴毙,错综复杂的权力争夺立刻暗流涌动,贯穿泰昌一生的东林党集团转而投向新的依靠,和当年“国本之争”的目的一样,他们打算尽快扶植太子上位作为可持续发展的重要保证。而彼时,朱由校正和李选侍在一起,聪明的李选侍深知,她只要和这个少年呆在神圣的正宫大殿,就是无名但有实的“圣母娘娘”。但泰昌在临死前大概料及了这个女人不简单的野心,只是给了她皇贵妃的许诺,她曾经逼迫太子向泰昌帮她索要皇后的名分,被头脑还算清醒的泰昌拒绝了,因而严格讲来,她无论如何也称不上国母至尊。没有名份的她只能靠拖着少年朱由校在乾清宫等日子,等着时机成熟索要先帝皇后的身份证明,此时她要紧张防着东林党把这个黄金筹码抢走。而我们的猪脚——那个还没来得及识字的太子朱由校只是整日和心机重重的李选侍相顾无言地蹲在乾清宫喝茶,他好像还没有什么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敏感,基本是被李氏利用挟持着,被东林党警惕重视着,就如同做着一个台风眼,中心的他风平浪静,殊不知周围的一切已经搅得天翻地覆。当然,他和他父皇一样是无辜躺枪的,只因为生来帝王家便注定是争斗的关键。 忍不住最先行动的还是东林党,一干大臣在泰昌驾崩后赶到乾清宫,要求见皇太子,说白了就是要换届改主,而以其实力作为主导,来控制好新帝。他们当年就是这样跟万历斗了大半辈子,搅和了一堆匪夷所思的事件(比如梃击案、红丸案),得到了泰昌的信任扶持,可没想到这不成器的靠山不到一个月就吃春药吃死了,这个节骨眼上怎能放松?何况还有个李氏在侧作梗。李氏把皇太子护食儿似的禁锢在身旁,压根不让东林党有机会面见,她深知一旦太子离开了,她就毛线也不算了,权力、名分会瞬间灰飞烟灭。双方对峙期间,一名太监入内劝说李氏放太子出去,因为“天下不可一日无君”,群龙无首的当口这选侍娘娘实在没什么理由不让太子出去见一下大臣。于是李氏犹豫着同意太子露面。大门一开,朱由校迷茫的脸一出现,按捺了许久的东林党群臣便见了亲人一般兴奋地猛扑上去,山呼万岁,迫不及待地向新主子大表忠心,而困惑的朱由校反应异常奇葩,丫的当时居然是谦虚地拱手表示“不敢当、不敢当”!我一直很纳闷这货怎么会有此等表现,毕竟是皇家长大的娃吧?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吗?——这也太怂了,哪有一国之君的气质啊,也真就是当个木匠算了,活该彻头彻尾干得像个木偶一样被利用。而看到东林党下手如此迅猛的李氏也急了,叫了一帮太监一哄而上要把太子拉回来,于是,东林党那几位酸腐文人和李氏宫里的娘炮公公拉扯着朱由校,把这个单纯的骚年弄得更加迷惘,也不知道该跟谁走,他大概想不到,此时的拉扯胜负,关系着日后帝国几个政治集团的利害,他低估了他代表的权力、荣耀和力量。最后结果表明,还是真正的“男人”更有力,拉锯战中东林党胜出。一个叫杨涟的大臣厉声斥责阻止的太监,顿时吓退了那帮娘炮——毕竟人家是有文化的正经朝中重臣,有底气得多。为防止夜长梦多,暂时胜利的东林党人一刻也没敢耽搁,这几位胡子比头发都长了的高官竟亲自把太子用轿子抬进了东宫,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那么大力气。紧接着就安排登基大典,泰昌的时代还没开始就匆匆结束,朱由校正式君临天下,年号天启。 这同时意味着东林党人又成功地扶起了新的靠山,他们理所应当地向朱由校索要应得的一切,理直气壮地处理和他们做对的那些甲乙丙丁。第一个就是那个敢藏匿太子的泼妇,李选侍。 李选侍没了太子做保护伞,继续厚着脸皮赖在乾清宫连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东林党人左光斗在太子搬离的次日便上书要求李选侍搬出乾清宫(是为“移宫”),因为乾清宫本就是皇帝皇后才有资格住的,你能进去是为了随侍先帝,如今先帝已逝,太子登基,你算哪来的大头鬼啊。李选侍还幻想朱由校会帮助她,可是那个少年已然被东林党霸占,他的一举一动再不可能受她影响,况仅为“庶母”,她也不可能再有机会见到那个已经登临九五的少年了。而她的敌人、自来以“浩然正气、死捍礼数”著称的东林党人怎会容得如此不成体统的事多发生一秒?不日后,群臣集结,浩浩荡荡地奏请天启下诏令李氏移宫,有些其他党派的大臣考虑到毕竟是泰昌的情分还在,东林党如此决绝未免过分,无奈此等舆论很难撼动东林党坚深的势力,老夫子们豁着老命抬轿子不是白抬的,天启记住了这些文人苦口婆心的教诲,从“不敢当”的白痴少年进步了,他赫然下诏,历数李氏陷害他生母、霸占乾清宫、目无尊卑等N条罪状,直接把这个梦想过母仪天下甚至“步尘武后”的女人赶到了后面的哕鸾宫安度余生。而同时,如愿以偿的东林党众开始谋求新的成果。 移宫案,与梃击、红丸案可谓一脉相承,不过是政治集团争权夺利的典型事件而已,无所谓谁是对的谁是错的,根据事件结果倒可以说“成王败寇”地恭喜东林党,他们着实赢了万历赢了泰昌以及最初的天启,虽然他们标榜着“正义”、“传统”,但实质上不过是为了自己党派的地位在折腾,现在回头看看他们做的事情,除了自我辩护的语言漂亮一点,根本没有为国家或是历史做什么贡献,反而因为他们如火如荼的党争,加速把朱明王朝整断了气儿,大明在那个转型的特殊时代与近代化失之交臂,他们迂腐冗陈的观念主张也没少起作用。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集团呢,“东林党”,用历史的眼光看,究竟是个褒义词还是个贬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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