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备真备是日本奈良时代的政治家、学者,原名下道真备,公元695年生于备中国下道郡也多乡八田村,这个地名现在属于冈山县仓敷市真备町。之所以命名为“真备町”,正是源于当地人对吉备真备的纪念。6月26日,日本第46届碁圣战决赛第一局在真备町燃起战火,使人回想起吉备真备与围棋的渊源。
位于冈山县的“吉备真备公园”,吉备真备铜像前的广场上放置着巨型石质棋盘棋子。
717年,二十二岁的吉备真备作为日本第九次遣唐使的一员,以留学生的身份来到大唐,同行者还有著名的阿倍仲麻吕等人。这一年是唐玄宗开元五年,史称“开元盛世”,处于日本学习中华文化的最高峰时期。吉备在长安鸿胪寺求学十八年,礼仪、法律、天文、音乐、兵法、建筑等广为涉猎,围棋应该也在其列。从时间上推断,他甚至有可能与棋待诏王积薪见过面。
735年,吉备真备带着精心挑选的众多文书礼乐兵器回到日本,在学校中开课讲学,普及中国经典,推动教育改革,有说法认为日语的片假名就是吉备依据汉字偏旁所创。此后,吉备真备逐步得到重用,踏入政治舞台。
749年,圣武天皇让位于女儿孝谦天皇,外戚藤原仲麻吕得势,吉备真备被逐出政治中心。751年,五十六岁的他再次出海,以日本第十一次遣唐使副使的身份被唐玄宗接见,并偕同一别十六年的好友阿倍仲麻吕返日。753年,遣唐使一行取道扬州,专程拜访佛学大师鉴真并邀其同行。百折不挠的鉴真人生中第六次东渡终于在吉备真备的陪伴下成功,成为闻名日本的“天平之甍”。
6月25日碁圣战赛前,井山裕太与一力辽参观了富有中式建筑风格的真备公园。
二次回国的吉备真备历任要职,推动模仿唐制的兵制、司法、土地等多项改革。764年平定“藤原仲麻吕之乱”后,身为孝谦天皇(复位后称称德天皇)的宠臣,年过古稀的吉备真备达到了一名从政者的巅峰,766年荣升“右大臣”,位极人臣。770年称德天皇去世,由于在支持新君的押宝中失败,吉备告老辞职,775年病逝,享年八十。
作为日本最著名的遣唐使之一,随着岁月的变迁,同行隐去,只有唯一一名代表可以被铭记下来,吉备真备就成了中日交流中所谓的“箭垛式人物”,相当多数传自中华文化的事物都归功于他的名下。除了片假名,还有文学、乐谱、阴阳道(阴阳师)、兵法等等,广为围棋界所知的是1727年日本围棋四大家共同确认的:“围棋创自尧舜,由吉备公传来。”(《新编增补坐隐谈丛》)
位于冈山县吉备真备公园的“围棋发祥之地”纪念碑,落款是“关西棋院总帅 桥本宇太郎”。
事实上,围棋早在三国时代就传入日本,吉备远非第一人。但吉备真备作为公认的传播者,确证了“围棋起源于中国”的观点,随着日本百年来“脱亚入欧”的浪潮,反而是中国围棋文化学者出于民族自豪感,提及吉备真备的名字更多一些。
历史人物的形象总会随着现实社会关系的变化与原始角度产生微妙的差别,吉备真备和围棋的故事,不同的阶段也出现了不同的讲法。万邦来朝的辉煌时代,阿倍仲麻吕与李白诗歌酬唱,友情笃厚令人心折。盛唐幻梦被安史之乱碾为粉末,遣唐使的船帆也在9世纪末偃旗息鼓,在日本文人的叙述中,长安这个遥远的国际开放大都市渐渐变得险恶起来。
12世纪成书的文人谈话集《江谈抄》中,有一段绘声绘色的《吉备入唐间事》,提到吉备真备来到长安,因才华高超受到唐人嫉妒,被关在阁楼中不给饮食,同时设下《文选》、围棋、解读野马台诗等多道难题。危急之下,吉备真备得到此前被唐人以相同套路害死的阿倍仲麻吕的鬼魂相助,考题全部过关。阿倍鬼魂用一个晚上教会了围棋零基础的吉备,与唐朝名手下成平局后,吉备真备将对手一颗死子吞下肚中,根据数目法巧胜1目。最终,吉备使用法器封住日月,迫使唐人放自己归国。
现藏于日本鸟取市贺露神社的《吉备大神游碁御影》,吉备身后的鬼魂就是阿倍。
故事内容荒诞不经,很有刘宝瑞单口相声《斗法》的味道。吉备真备使用骗术赢棋,显然有违棋道精神,无助于主角英雄形象的塑造。如前所述,阿倍仲麻吕与唐人关系融洽,年过半百随吉备真备回到日本后,历尽海上巨浪又重返长安,终以七旬高龄埋骨中国,可见创作者历史知识的不足。
但《江谈抄》这个故事流传甚广,甚至12世纪以此为蓝本出现了名画《吉备大臣入唐绘卷》。在研究中日关系的学者眼中,这种由主动学习者转为被迫害者的心理杂糅优越感与自卑感于一体,“折射出古代日本对外意识中的国家自尊主义”。
现藏于美国波士顿美术博物馆的《吉备大臣入唐绘卷》(围棋对局部分),居中黑袍者为吉备真备。
图中另一部分是唐人输棋之后,因为质疑棋子数量而强制吉备真备(脱去外套站立者)服泻药检查粪便。吉备却在阿倍鬼魂的帮助下使用“秘术”将棋子留在体内,检查人员掩口堵鼻也搜寻不得。
到了19世纪,日本画家三代歌川丰国为吉备真备的对手添加了“玄东”的名字。
往事越千年,1952年“真备町”以行政区域名词首次出现,1999年又增设火车站“吉备真备站”,表达着家乡人民对先贤的敬意。2011年,在仓敷市、读卖新闻社、日本棋院、山阳新闻社、关西棋院等多家单位的共同促成下,“吉备真备杯儿童棋圣战”诞生,将吉备真备与围棋的缘分长久地延续下去。
在任棋圣战冠军有义务担任吉备真备杯儿童棋圣战裁判长,除了2020年因新冠肺炎疫情取消外,井山裕太每年都来到比赛现场。
井山裕太在真备町“真备交流中心”为孩子们讲棋。
吉备真备杯儿童棋圣战是日本全国性的赛事,在各地先举行预选赛,按年龄分为低学年部和高学年部,各产生48人到真备町角逐冠军。高学年部第一名还有与现任棋圣下指导棋的机会。
2015年,6岁的仲邑堇参加第5届吉备真备杯儿童棋圣战,获大阪地区预选低学年部优胜。
历届吉备真备杯冠军的签名板,如今酒井佑规、伊了、福冈航太朗均已入段。
2018年,真备町在暴雨中受灾酷烈。日本围棋界举办了多场公开募捐活动,自大竹英雄、林海峰以降,历代顶尖棋手都出来联棋表演、指导棋,将百万日元的募捐所得捐献给灾区。
2021年6月24日,长期举办吉备真备杯儿童棋圣战的“真备交流中心”成为真备町最后一所恢复开放的公共设施,作为“重建纪念”,仓敷市邀请碁圣战决赛第一局来此比赛。仓敷市市长表示,希望以此为契机,让世人看到三年以来真备町重建的努力,也将尽力加强真备町与围棋的联系,打造成“围棋之町”。
2021年6月26日,在赵治勋主讲碁圣战决赛的大盘解说会前,真备交流中心的舞台上放出了绘有遣唐使大船图案的幕布。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以围棋为重要纽带的中日交流历史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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