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哉生于1874年,原名田村保寿。他是日本棋界世袭制的末代本因坊。提起秀哉,人们自然会想起他那身如丹鹤般的风采。 秀哉虽然身不满五尺,重不足七十斤,但面向纹枰却仪表堂堂、巍然如山。任凭对局时间延续几十小时,他总是正襟危坐,纹丝不动。无论棋局上风云变幻,金戈铁马,他仍能镇定如初,姿势依然。
凡是见过秀哉下棋的人都异口同声地赞叹他那稳如苍松般的姿态。川端康成为了再现秀哉与木谷实的“引退局”故事,写下《名人》一书。书中也曾描述过秀哉的坐态,真可称为古今一绝。
虽说对弈时坐态的美丑与棋术的高低并无直接关系,但秀哉那坚如磐石的神态,给人们留下了无比强烈的印象。 秀哉,号称不败名人的他,宛如一位威名赫赫的幕府将军,不怒自威。
这局棋是1926年秀哉代表日本棋院执白,迎接棋正社的雁金准一七段的挑战。雁金准一虽然在当今已经声名不显,但在那个年代中确实是日本棋坛的佼佼者之一。本局是他与秀哉联袂奉献了精彩绝伦的杀棋名局。 雁金执黑,在秀哉有意的针对下未能布下当时流行的“秀策流”布局。双方的布局波澜不惊,握有“让先”优势的雁金下的不急不缓。 相比于当代围棋从布局上来就针锋相对,危机四伏的风格来说,昭和时期的日本仍保存着古老相传的儒雅和温和。一般来说,双方绝不会在布局就角斗在一处。 取而代之的则是布局选点的权衡,大局观的较量。特别是对秀哉这样的长者,雁金绝不会一上来就以锋芒相对。
秀哉的步调十分谨慎。对于黑方才占右边大场,白分投的选点看似寻常,其实是秀哉煞费苦心的一手(22),雁金选择了打入(23)。双方展开了第一次交锋,秀哉希望尽可能利用黑棋上方的占位。 雁金忍耐撤退(25),秀哉的跨断(28)让雁金有些吃惊,这一手作为弃子露骨的表示白棋想经营中腹,下法构思宏大。黑托过是必然(35),雁金在局部落了后手,但心中并未感到不安。然而秀哉最大限度的扩张右下方的声势(36),还是触动了雁金敏感的胜负师的神经,打入(39)!黑当然不能忍受白利用厚势无止境的狮子大开口。 于是秀哉发力了(42),两人迅速从布局时期的试探性接触转向角力。黑毅然打入(43)是对形势不容乐观的表示,至此,一场惊心动魄的攻防战拉开序幕。
秀哉没有局限于一城一池的得失,而是着眼于整个下方以厚攻薄的大局作为回应,而雁金默默宣告着自己的顽强(47)。 秀哉将战与和的微妙之处把握地恰到好处,方才的一手制衡迫使雁金不放弃左侧一子,这下秀哉反过来表示要把下边黑棋全部鲸吞(50),于是双方展开了一场变化异常复杂的大激战。 白拐(54)给了雁金直接做活的机会,但被敌压迫一二路苦活,雁金岂能甘心,他悍然虎起(55),导致局面极度复杂化。 经两手交换后(56),黑棋下边已无法做活,但白棋外围断点不少,也给人岌岌可危之感。双方呈现骑虎难下的复杂局面,只要计算稍有误差,就可能导致全线崩溃。
黑挡(59)凶兆似乎要不可避免地降临了。白打吃(60)秀哉开始了凶狠的猎杀。双方都经过了深入的计算,秀哉自信能杀死黑棋,雁金则确信即使被吃掉也能在外面获得更大的补偿。白热化的战斗,谁也不能失误。 白开始破黑眼位是必然的(62),秀哉已经下定决心,要攻破雁金看似牢固的堡垒。这里是杀棋的次序(64、66),被困住的响尾蛇反头一咬(67),将白棋也断作数截。 这一连串打吃(79—83)无疑是十分舒畅的,但秀哉却面不改色,默默承受着对手的搜刮。能进能退,乃真正法器。秀哉没有被对手的小巧轻盈功夫迷惑,而是步步为营,迫近敌要害(86)。 显然雁金并不是非要救活下方水深火热的底盘(89),而是图谋中腹外势,最好是能将白棋包收在内。
冲(91)是敏锐的一手,棋局愈发难解难分。秀哉不慌不忙,如同罗马方阵一般稳步前进。到这里(99),尽管双方都十分危险,但都毫无退路。 第一百手落下(100),这也是白的只此一手。黑挖(101),是雁金七段早已准备好的绝妙一手。对于黑的封锁,秀哉只能先取得联络(106)。雁金利用弃子的余味(109),仍不依不饶地对白进行追讨。 至此白棋仍然连通(110),但左边损失也不小,况且,角上的争斗并未解决,局势仍然难解难分。 面对几乎不可忍受的搜刮,秀哉气定神闲,稳稳防守(114)。他似乎不经意地留给了对手一个小小的难题。
无奈之下黑只能提子(125),雁金为自己的年轻付出了代价,而老道的秀哉绝非浪得虚名。他是从激烈的搏杀中浴火走来,用百分之二百的专注和信念脱颖而出,确立“不败的名人”之地位的。在本局的关键时刻,秀哉的手法没有一丝虚招,而是刀刀见血(126)。 白断(128)黑后,原本如铁壁的外势骤然面临崩盘。秀哉马不停蹄地又下出翻打的妙手(142),在顺风局势下,不败名人将其围棋哲学应用得更加自如。
又是手筋(146)!相比于雁金的缓手,秀哉最大限度地利用自己的死子,就今天的眼光看来,仍是可敬可畏。黑的局势已面目全非,不得已脱先逃命(147)。 接下来就是名人的表演时刻了。白这两手(154、156)是先手便宜,不禁剥夺了黑的眼位,也确保了自身安全。 黑点后(163)虽然成为缓气劫,但选择权仍在秀哉手里。至白飞(166)秀哉优势明显。角部的打劫选择权握在手中,他可以随时选择发动。而雁金则还要疲于奔命。 接下来秀哉只需将大船安然驶回港湾(176),不给黑太多机会,即可锁定胜局。黑棋进行了拼死抵抗(177—187),雁金七段仍没有放弃希望。但秀哉没有掉入对手布下的杀气陷阱,选择了稳妥的对策(188),这也是前面我们称赞秀哉良好大局观的原因。
(共254手,秀哉执白中盘胜。)
白断后(190),雁金面临新的危机。尽管黑棋巧妙就地成活(191—209),双方差距接近。但仍是秀哉优势。 就棋力来讲雁金与秀哉已经相距不远,但正是由于对局势轻重缓急的把握不当,时而下出缓手,时而过于用强的雁金,为自己的年轻付出代价。 而老道的秀哉明白什么时候该紧一分,什么时候该松一分。白棋并未被角部的天下劫迷惑,而是现行抢占最大官子(220),雁金已经是无力回天。 对弈至254手后,可能是由于眼见大势已去,心情十分沮丧之故,雁金七段神色木然地端坐在棋盘前,好像发了呆一样,再也没有落子,直至将剩余时间全部耗尽。最后,裁判只得宣布:“黑方超时判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