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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和的棋》之 藤泽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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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0-2 08:22:2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文原载于:《围棋天地》
知天命之年方才登上棋界的巅峰,在围棋史上的诸多霸者中,藤泽秀行显然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壮年时,他也是日本棋坛的一方强豪,获得过一些大小头衔战的冠军,但更多的时候还是以其直率的言语,甚至特殊的恶手和漏着而成为坊间的话题。在五十岁之后变得更加强大,藤泽是如何实现了这一飞跃的?





在胜负的世界中;要创造纪录或者获得头衔,取胜是必由之路。要取得胜利,就必须不断磨砺自己的才能,进行修炼的努力,这是毋庸赘言的,同时,气力的充实,体力的调整,甚至对运气的敏锐嗅觉等等,也都是非常必要的。具备了这诸多要素之后,再以自己独特的技巧进行驱使,棋士方能够取得更多的头衔和达成更大的纪录。在这一过程当中,棋士强大的技术、艺道的力量——或者甚至可以叫做神通力——自然就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于是,爱好者的心就被深深感动了。

当然,众所周知,所谓感动并不仅仅是针对胜利者的一方。棋是既有胜者又有败者的游戏,事实上,就内容而言,败者一方反而更让人感动的情况也屡见不鲜。

一手培育了木谷一门的木谷实,就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强者未必一定是胜者,但胜者必定是强者。”

这话的意味是非常复杂的。取胜并不是围棋的全部,某种程度上,围棋也可以说是一种超乎胜负世界之上的存在,败者未必一定会被胜者夺走所有的光辉。当然,胜负的世界当中,胜负本身还是最根本的原则,如果无视根本的原则,这一世界本身就无法成立了。说出这话的木谷,前后遭遇了众多的挫折,在与吴清源的十番棋中落败,挑战本因坊未果,可说是时乖运蹇,无以复加。对自己不运的痛惜,对战斗世界原则的认可,以及个人的谦虚气质,众多复杂的成分都混合在这短短一句话当中。

语言是反映人立场的一面镜子。昭和五十三年(1978年),棋圣藤泽秀行出版了以《艺之诗》为题目的随笔集。在书中,藤泽就谈起了胜负与艺道的话题,发表了如下的意见:“作为胜负师,我当然是有着自己的信念。简而言之,这信念就是‘有了艺才会生出胜负’。这和坂田先生的看法恰好相反。我的先辈坂田先生信奉的是,‘棋只有胜利才生出艺来’。可是,我不管是什么人说过什么,不管这人是什么名人还是棋圣,我的信念都不会改变的。”       

虽然棋士著书大多是在记者和作家的帮助之下完成,但是基本上,在重要的地方都会将棋士的原话原原本本地写进去。《艺之诗》应该也是如此,在涉及这种微妙内容的时候,是正确地传达了秀行的信念,这一点是不必怀疑的。只是,作为和坂田“棋只有胜利才生出艺来”的看法不同的另外一方,秀行所谓的“有了艺才会生出胜负”,其含义表述得并不是那么明确。

这无疑是一个非常重大的问题,我必须努力进行思考和理解。“有了艺才会生出胜负”其实就是说,只有当拥有了真正的艺之后,才能谈到胜负。换言之,艺的磨炼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没有高度的艺的伴随,即便在胜负场中取得了胜利,其价值也会黯然失色。

藤泽虽然拿坂田的思考方法来和自己进行对比,但两者其实并非截然不同。坂田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自己是在胜负中磨炼出了艺”,因此我们可以明白,坂田的意思其实并不是泛泛地说“不胜的话就生不出艺来”。我认为,秀行和坂田进行的这种信念对比,其方法什么地方是稍微有些不对头的。


归根结底,议论的焦点就在于艺或者胜负究竟哪一方更加重要,而仔细考虑下来,我们就会发现,这一议论本身其实并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众所周知,人和人的自身资质各异,成长环境各异,因此对艺的磨炼的解释和具体的磨炼方法自然也不相同。艺与胜负一体,这才是围棋的世界。如果一定要强分究竟哪个更重要,就成了穷究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了。

“强者未必一定是胜者,但胜者必定是强者。”这种说法乍听起来似乎并没有多少意味。然而,这话是出自木谷实之口,出自一位以制霸棋界为前定的求道者口中,显然并非无意义的泛泛之谈。吴清源在十番棋中所向披靡,完全凌驾于整个棋界之上,这样的话是不可能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这是惟有木谷实才会发出的感慨,正是出于这一原因,每当想起这句话,木谷实的形象都会同时鲜烈地浮现在人们眼前。

和木谷实夹杂些自嘲又略带着谦虚的话语相比,秀行关于艺的表述无疑要明快和飒爽许多,毕竟这是源自于连夺棋圣锦标,在五十岁之后铸就伟业者的自信。棋圣位的连取,五十岁过了而取得的业绩和自信说了这样的话。总而言之,这是胜者的语言。其实,在我看来,藤泽拿坂田的胜负观来比较,这种做法背后未必没有被全盛时期的坂田所压制的遗憾的感觉,他在表述自己坚定信念同时,不经意间流露了某种微妙的情绪。

现在人们对藤泽秀行并不直呼本名,而是称他棋圣秀行。当初,高川格在本因坊位上连霸九届,一时间本因坊三个字就成了高川的代名词,和那时一样,现在棋圣的称号和秀行的名字也紧密连接在了一起。自第1届棋圣战夺冠以来,秀行奇迹般地持续夺取着胜利,其雄姿给爱好者留下了极为强烈的印象。

昭和五十二年(1977年)第1届 藤泽秀行4比1桥本宇太郎
昭和五十三年(1978年)第2届 藤泽秀行4比3加藤正夫
昭和五十四年(1979年)第3届 藤泽秀行4比1石田芳夫
昭和五十五年(1980年)第4届藤泽秀行4比1林海峰
昭和五十六年(1981年)第5届藤泽秀行4比0大竹英雄
昭和五十七年(1982年)第6届藤泽秀行4比3林海峰

从以上的战绩中看出,当代的顶尖棋士们纷纷栽倒在棋圣战的雄关之前,全部成为了藤泽王冠上的装饰。

“一年胜四局棋就可以过日子了。”这是秀行一句广为流传的名言。他也是这样做的,在其他棋战中表现一点也不活跃,但是在奖金最高的棋圣战中就猛然把全力发挥出来。棋院棋士序列,是依头衔战奖金的高低排列的,棋圣秀行就靠着每年的四个胜局将最高位抱持在怀中整整六年。

秀行将棋圣战作为惟一的焦点,全部体力和气力的准备,都集中在这个焦点之上,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被他一个个击败的强豪,如加藤、石田、林、大竹等当代明星棋士,显然不可能仅仅将一个棋战作为焦点。他们还必须在其他的棋战和顶尖的强手争夺,由于更多的对局而分散了精力,更不必说还有种种应酬活动需要参加。因此,我们完全可以说,相对于将一切都投入棋圣战的秀行,挑战者先天就处于不利的条件之下。

不过,即便有这些因素的存在,秀行那些胜利的价值也不会因此而有所降低。无论怎样将全部身心都投入一个棋战,要连续将头衔保持下去,归根结底还是要靠自身真正的实力。秀行曾经说过,“我是五十岁之后才变强的”,这话不由人不信。

将全部身心都投入一个比赛,其实十番棋时代的吴清源何尝不是如此。尽管现在的胜负世界和当年相比已经发生了重大的变化,但是能坚持取胜,守卫住自己的领土,当然是值得赞赏的。更何况秀行的棋圣连霸,是以超越常识的年龄达成的,这就更加是令人激赏的伟业了。只是,从主办棋战的新闻社的立场出发,现在这局面可能多少有些无趣,我想他们也会有些头痛吧。

其实,在秀行之后,也曾经有其他的棋士试图像他那样将焦点集中在一个头衔战身上,但是类似的做法却无法达到他那持续胜利的结果。对此,我们只能借用木谷的语言:胜了的秀行是强者。

必须承认,秀行的棋圣连霸中不乏那种如履薄冰的胜利。前文述及的那闪光的纪录,很多地方其实是靠运气连缀起来的。如果一个人得到命运的垂青,那么他的运气就可以呼之即来,挡都挡不住,其实通观整个围棋史,凡是留下了出色业绩的棋士们,一定程度上都得益于强大的运气。当然,强大才是根本,即便是运气,也必须建立在棋士的艺的基础之上,只有这样才能产生价值。

比如藤泽在第2届棋圣战中击败加藤正夫的挑战,就是一场如履薄冰的胜利。第1和第2局遭到连败,第3局刚一翻身,第4局又吃败绩,一胜三败,挑战者拿到了赛点。然而,陷入绝境的秀行突然开始反扑,在余下的三局中连战连胜,成功地守住了棋圣位。最终的第7局,他更是气势如虹,最终以半目之优宣告了自己的胜利。



关于第2届棋圣战,我曾经在《棋周刊》上发表过如下的文字:

“藤泽秀行棋圣位防卫成功。新闻报道的照片记录了那个瞬间。照片上的藤泽手上夹着烟卷,戴着的花镜还没有来得及摘下,正和加藤在谈着什么,只是这个时候,他的脸上并没有浮现出一丝喜悦的表情。

第4局之后被逼入1比3的绝境,但是之后却拿下了三连胜,这是投入全部精魂的结果。这时候的秀行,连拿出笑脸的力气都没有了。照片正是在这里让我受到了深切的感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头衔战中实现防卫的记录,藤泽即便在年轻的时候也不曾有过。然而,在不戴老花镜都已经无法对局的年龄,在1比3退无可退的绝境当中,他却极力逆转而做到了这一点。我们完全可以说,藤泽书写了围棋史上非常贵重的一笔,对于他自己而言,这也该是职业生涯最快心的一次经历吧。

只要说起七番棋中从1比3开始的逆转剧,我首先想到的总是眧和二十六年(1951年)第6届本因坊战桥本宇太郎与坂田荣男的对决,以及昭和三十八年(1963年)第2届旧名人战藤泽秀行与坂田荣男的对决。在演绎了逆转剧之后,桥本宇太郎和坂田荣男两位棋士,在职业生涯中仍然有着各种闪光的表现,但是給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始终是当初的大逆转。

藤泽秀行这一次的壮举,确然是为围棋史揭开了新的一页。过去,藤泽更多地还是因为种种豪言而闻名,但是现在,一个拥有和实力匹敌的战绩的藤泽,就从“这一战”当中新生了。

我听不止一个人说过,为了备战,藤泽把原本须臾不能离弃的酒也戒掉了,将自己的一切都押了上去。为了这一战的胜利,他过上简直是圣人君子一般的生活,最终实现逆转也算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吧。吴清源过的是清僧一般的生活,终日沉浸在围棋的三昧之中,这一点已经是众所周知。发明新型新手,开拓围棋理论,在十番棋战无不胜,吴清源之所以能够取得如此的业绩,正是根源于他那种清苦严谨的生活的支持。直至今天,我都坚信这一点。

今日的世界已经进入了媒体时代,而围棋人口并没有显著增加,因此第一线的棋士们,将一定的时间投入为大众服务和推广的事务也是理所当然。只是,像过去那样生活在静谧的世界当中,随时准备全身心投入真剑胜负,这才是棋士真正的生命所在,如果忘记了这一点,对于棋界而言,就播下了衰退的种子。

加藤以3比1拿到赛点的时候,处境可以说是绝对有利,而且身体和棋力都是在绝好的调子之中,却奇迹般地吃了三连败,我想,比赛的繁忙和一些无关的事情,对他恐怕是有很大影响的。

在棋圣战进行之中,加藤还必须在十段战中面对另一场大胜负。再加上各种杂事的干扰,在这样的日程安排下,他的落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些都是不须赘言的原因。过于密集的赛程安排,严重地说来,未必不是对神圣的棋圣和十段两大棋战的冒渎。”

最后一部分是我多少有些孟浪、但是却不吐不快的发言。大新闻棋战一共有七个,还有电视棋战和其他一些比赛,所有这些加在一起,这种日程的重叠几乎到了无法避免的地步。然而即便如此,像加藤那样尚在棋圣战的挑战赛的后半段中,就完全没有间隙地进入十段战的挑战赛,我觉得仍然可以说是不正常的。在这种情况下,要求棋士克服紧张的日程去获取胜利就未免强人所难了,即便真正的霸者也是很难做到的。我想,这样一种不公平总归是应该,而且也能够通过什么办法来予以纠正的。

当然,尽管加藤这一方的日程是如此紧张,但是连扳三局大逆转而防卫成功的藤泽秀行,他的功绩并不会因此而减色。我们不能不衷心地承认,正是藤泽所谓的艺的力量召唤出了真正的名局,留给世人来赞叹。

当时我是心有所感,写下了前面那段话。后来,秀行实现了五连霸,因此获得了名誉棋圣的资格,五届以上的头衔防卫成功,就我所知可以说是凤毛鱗角。这时再回过头来看我自己当年的文章,我突然发现,逆转加藤成功防卫这一战,对于秀行自己而言,其实也是一个巨大的飞跃。

“我是五十岁之后才变强的。”秀行会这样说,我想恐怕正是源于击退了调子绝好的挑战者加藤之后生出的自觉吧。原本,顶尖棋士所谓的“强”,其含义是非常复杂的,是我们这些业余爱好者判断之外的东西,究竟他们解说中的强指的是什么,我们是很难理解的。然而对于秀行,我的确是有着自己的想法。秀行经常将“艺”这个词挂在嘴边,他的艺和他五十岁后变强这一点恐怕是有着很深的关联。我想,秀行在这里说的恐怕还不仅仅是艺,更是那种将全人格包含在内的总合力。

之前在旧名人战中3比1领先于坂田而吃了逆转的秀行,这一次却在1比3落后时成功逆转了比自己年轻得多的加藤。我们可以说,今日秀行的身体当中所蕴涵的胜负师的强悍对于他自己而言是前所未有,秀行作为一位棋士,其完成度之高是任谁都无法否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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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0-2 08:22:50 | 只看该作者
五十之后成为棋界第一人,而且在随后的几年当中连续击败诸多青年才俊,达成六连霸。在同辈竞敌先后走向寂寞时,藤泽秀行却达到了棋艺和战绩的新高峰。常人难以想象的成就背后自然有着独特的原因,无论如何解释,和后辈之间的相互砥砺都必然是藤泽秀行霸业的重要基石。




回过头来再说说以前的事情,那是在昭和四十九年(1974年),第13届旧名人战的第4局在新宿的京王大厦饭店举行。卫冕名人是上一届三连败又四连胜守住牙城的林海蜂,而挑战者则是他去年的老对手本因坊石田芳夫,第3局结束之后,林海峰两胜一负,暂时领先。石田如果能够洗雪前一年的耻辱,就将手握本因坊和名人两大头衔,毋庸置疑地登上棋界霸者的王座,对于林海峰而言,这则是一场必需死守的防卫战。

这段时间,我常住东京,所以可以经常赶到各种大胜负的赛场,在研究室中听取棋士们的意见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本届名人战还是吴清源担当讲解,听他讲棋本身就是一件很偷快的事情。记得是在第二天的午后时分,我来到了研究室,但是并没有看到吴清源的身影,只见到许多年轻的棋手围在棋盘前拆解变化。秀行也坐在他们当中。

看来,秀行自然成了研讨者的中心,我这么想着,走了过去。棋士们围着棋盘,秀行站在那里,半弯着腰,不时发出三言两语,稍过了一会儿,他又坐下了。这时我又发现了书法家柳田泰云,他和我一样,也是棋士们外围的朋友,偶尔也会来旁听研究。我们这些人对于秀行的意见当然是非常想了解的。果然秀行看到我,便迎了过来,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他脸上是常套的笑容,但是口中所说的却是非常严苛的言辞。

“这样的棋,一点也不值得学习。全都在考虑要取胜的那点事情,一点参考价值也没有,完全没有内容。”

离开的时候,我一直想和秀行说上几句话,这当然不是要抱怨他什么。毋庸赘言,肯定或者否定的结论,都是超过我能力之外的。不过至少这斩钉截铁的口吻,不由得让我想起了他在代代木藤泽事务所的样子,他当时经常在那里和年轻的棋士们进行研究、对局和复盘,而且大家都是极为认真的,没有一点游戏的感觉,有时候我也会去看上一会儿,在那里他恐怕会经常说出这样的话来。



在争夺棋界最高霸权的名人战中,突然听到了秀行这种痛骂一样劈头盖脸的评论,虽然周边情况严格说来有很大的不同,但还是让我联想到了大正围棋史上闪着光彩的“评之评事件”。大正七年(1918年)创刊的月刊《围棋评论》上,野泽竹朝五段撰写技术专栏《评之评》和纪事文章《棋界月旦》,大披本因坊秀哉的逆鱗,暴怒之下,秀哉做出了将竹朝开除出棋院和取消其段位的决定,是为“评之评事件”。

《评之评》之所以会引发如此巨大的风波,是因为竹朝竟然以自己的意见讲评起在新闻媒体上刊载的棋谱来。当时,讲评的权力是被秀哉名人和方圆社社长中川龟三郎所垄断的,大有其他人谁也不许置喙的气氛。然而,竹朝的做法却开风气之先,从此之后,名人的讲评也不再是金口玉言,是就是是,非就是非,大家的思想方法和行为方式为之一变。

竹朝因为评棋就会遭受破门的处分,这样的事情完全不能以今天的常识来判断。今天的棋界以头衔战为中心,棋士们互先对局,评棋的语言不再是以前那些陈腐的套话,而是新鲜、活泼的当代语言,自战解说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同样,主办比赛的报纸和杂志的编辑们也可以根据自己的判断来选择适当的棋士进行讲评,在媒体上评棋不再是某些棋士的特权。如果解说出现了争议,所有人都可以畅所欲言。

然而在家元制度存在的时代,像今天这样的评论自由是根本不存在的。精确地说来,德川时代以官方授权而建立的家元制度在明治维新之后已经日趋崩坏,本因坊家在棋界的支配权也逐渐走向消亡,但是漫长年代中建立的习惯和宗派意识及先辈崇拜的概念仍然顽强地残留在很多人的头脑当中,而秀荣、秀哉名人世系的延续,客观上又助长了那种倾向。

当然,时代总归是要不断前进的。德川幕府寿终正寝,天皇国家的权力日益强化,而且与此同时,自由民权运动在明治时期兴起,民主政治思想在大正时期逐渐渗透民间,民智逐渐开通,不合理的事物无论披上怎样的外衣,也难以让公众将其当作合理的事物接受下来了。我认为,在棋界当中,竹朝的《评之评》恰恰是这种时代潮流的产物。具体说来,竹朝评棋这一行为本身就足以引发秀哉的强烈反感了,更何况竹朝在讲评中还对名人的很多说法提出了质疑。

竹朝这个人,其言行一见便令人生出十分狷介的深刻印象,但是细细推究起来,在这狷介的背后其实还有诚实的一面。其实,所谓狷介,所谓诚实,两者之间的差距往往也就是薄纸一张,甚至偶尔也有用作同意词的场合。《评之评》都发表了哪些令秀哉大为不快的宣言呢?下面这一段就是例子。

“如果要认真来讲评一局棋,那么即便讲评者的技术要比对局者卓越许多,也至少应该拿出相当于对局时间三分之一的时间.来认真研究,惟有如此才称得上是真正的讲评,而那些为了讲评的讲评,故作威严的讲评则是不可取的。然而实际上,讲评者是否真正拿出时间来研究过根本就不得而知,这就是棋界的现状,真正愿意拿出时间进行认真研究的人,恐怕也只是寥寥数人而已。”

真正的讲评至少需要拿出对局时间的三分之一来进行研究,这一看法是否妥当并不是我们要讨论的重点,但是我们的确可以从这一例子当中清楚地感受到竹朝的呼吸。垄断着新闻棋谱讲评权的本因坊秀哉和方圆社社长中川龟三郎,他们的讲评无疑就是竹朝批评的故作威严的讲评。那种讲评中所使用的语言和真正下棋时使用的语言根本就是两回事。



虽然时代已经不同,周边环境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是针对林海峰与石田芳夫名人战中的重要一局,秀行以标枪一般的语言进行了痛烈的批判,而且这批判无疑是建立在他自己非常认真地研究的基础之上的。这就不能不让我感到,此刻的秀行,他的心、意和气,与竹朝是相通的。

这一局的观战记自然也在报纸上连载,我非常认真地阅读过,里面基本都是技术面为主的解说,并没有涉及到秀行指责的棋士志向的问题。然而秀行说出这样的话,其实是理所当然的,一局棋中就深深隐藏了如此重大的问题。

秀行和年轻的棋士下快棋的事情,其影响是很大的。师傅和弟子通常是很少纹枰对坐的,正常情况下,师徒之间的对局一般也就一盘入门试验棋、一盘入段祝贺棋而已,更多的时候,为人师长者都是为徒弟进行复盘讲解,或者是让同辈的弟子彼此对局。培育了无数青年才俊的木谷道场,所采取的也是这样一种方式。

在这方面,秀行是一个独特的存在。虽然他自己没有弟子,但是其他人的门下,不管是谁,只要希望得到教导就可以随时到他那里去学习。这种做法为秀行在年轻棋士当中赢得了广泛的人气,他的高超技艺也赢得了年轻人的尊重。秀行手把手教别人下棋,自然也就从别人那里收获了感激的心情。对此,秀行自己曾经有过如下的表述。

“我在自家的住宅和代代木的事务所里面召开研究会,记得当时最早参加进来的是林君和加藤君,后来石田、大竹、安倍、治勋等等都纷纷加入进来。只要一声招呼,他们就都会迅速赶来,而且他们对我都非常尊敬。

尤其是每周四,这一天是举行研究会的专门时间,传统一直没有中断。过去传下来的棋谱和当代最新的棋谱都是我们研究的对象,一切都是为了‘艺’的磨炼。对于大多数年轻棋士来说,这也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

看着这样的情况,一些和我关系比较好的人也提醒过我:‘为什么要这样教他们?教会了别人,让他们把头衔拿走,对于自己不是个损失吗?’类似的话经常可以听到。的确,无论在围棋界还是将棋界,像我这样的家伙都是只此一家。

世间的普通人无法理解我的做法,背地里说这家伙真是个傻瓜。可是对于我自己来说,这却是再正常、再理所应当不过的事情了。把自己研究的成果当作一个秘密,惟恐被别人发现,这样的事情我做不来。相反,我对于那种小气劲儿是非常讨厌的。只要能够变得更强大,只要能够为了这个目的在棋盘上进行艺的竞争,其他都无所谓。

这个研究会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林君他们的住所离我的家和事务所都很近,所以对局也下了很多。我让林君先,下一小时的快棋,这样的棋至少也有几百局的样子吧。真正的老师又能做到怎样?我看也就不过如此吧,而且真正的师徒之间还不会有这么多的对局。至于实战锻炼的效果,那是有目共睹的。”

先是林海峰将坂田荣男挑落马下,成为天下的霸主,继而大竹、石田、加藤等木谷一门俊英们纷纷登场,这些争夺棋界霸权的青年棋士们,都曾经受过秀行的砥砺。当时,棋界风波迭起,名人战主办方从读卖新闻换成朝日新闻,读卖新闻转而创建了新的棋圣战,秀行自己则被好心人提醒着“教会了别人,让他们把头衔拿走,对于自己不是个损失吗”。他对林海峰对石田芳夫在名人战中那种态度的痛切指责正是发生在这样的时候。



与此同时,在新设置的棋圣战当中,秀行终于登上了顶峰。自身也受到了磨炼的他,超越这些当令的明星,将霸权牢牢握在了手中。第2届加藤正夫,第3届石田芳夫,第4届林海峰,第5届大竹英雄,第6届林海峰,他一个个迎击着这些后辈,连续取得棋圣位的防卫成功。和亲友们的担心恰好相反,秀行对年轻人的教育并没有给自己带来损失。

对于这一点,我是颇有一些想法的。当然,林海峰也好,加藤也罢,他们都从秀行的胸襟中受益匪浅,在秀行的帮助下磨炼了自己的技艺,这是不争的事实。不过,秀行的财富并没有因此就流失到林海峰和加藤那里,相反,通过这样的学习和研究,秀行对于林海峰和加藤的才能也有了透彻的体会。总之,对于这些先后来挑战棋圣位的当代棋星们的底细,秀行可以说是比任何人都更加了解的。在这个战斗的世界中,其实双方都既是老师,又是学生。

从纯粹业余爱好者的角度出发,我对于围棋也有自己的体会,比如在不进行实际对局的情况下,我们是无法真正了解对手的实力的。有些人的棋,看上去都是很糟糕的下法,但是却可以发生奇特的变化,在某些地方变得很强;有些人的棋,看上去是很强,但是却存在着微妙的弱点。职业棋士当中是否也存在类似的情况呢?这当然已经不是我的能力所断言的了,但是据我的推测,同样是人的胜负,程度上固然有差别,但是本质应该都是相同的吧。

我作为一名业余爱好者,在打职业棋士的对局谱时,其实更喜欢打预选赛的棋谱,而不是棋圣战、名人战、本因坊战等大胜负的棋谱。事实上,只要是职业棋士的棋谱,如果将对局者的名字遮住,业余爱好者是根本无法判断其具体水平的。不过,在职业棋士的眼中,区别就大得很了。秀行对林海峰和石田那一局做出了毫不留情的批判,当然是基于他自己高超的棋力,这一点普通人是不可能做得到的。正如《评之评》事件所证明的,对于围棋的看法,原本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

林海峰被人称作“二枚腰”,是属于那种无论如何都不会突然崩溃的棋风,而这种风格仅仅在棋谱上是不可能完全体现出来的。如果不是坐在林海峰的对面和他在盘上进行真正的战斗,而只是做一名旁观者,是不可能真正感受到他的强韧之处的。这是被他夺走了王座的坂田最真切的体会。棋归根结底是人之间的战斗,就这一点而言,大胜负的棋谱不仅仅是艺和艺的较量,更是人和人的令人窒息的角逐。

石田芳夫的新绰号叫做“电子计算机”。他以自己冷澈的胜负观击溃了林海峰的两枚腰,夺取了棋界的至尊宝座,这样的战斗是必须将自己的全人格都押上去才能有获胜的指望的。秀行之所以会痛骂,恰恰是因为他对两个人的性格都有着非常充分的了解,因为他发现了在这场战斗当中,他自己所奉为圭臬的艺之外的因素更多地掺杂进来了,这让他感到不快。此外,在痛骂的背后,恐怕还隐藏着秀行“这样的棋我可不会输掉”的猎猎的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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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0-2 08:23:19 | 只看该作者
日前,秀行曾经亲自帮助爱徒高尾绅路选定了“秀绅”的名号,相信那时,他的心中定然也有无限的感慨。当初从藤泽保改名为藤泽秀行的时候,他自己想必也暗暗下过在本因坊战中夺魁的决心,然而造化弄人,他竟然终生与这一头衔无缘。不过,即便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遗憾,棋士秀行的名号都已经牢牢镌刻在了围棋史上,再不会有人对他改名的事情指手画脚了。





在棋士当中,由于某种原因而改名的情况是屡见不鲜的,藤泽秀行就是其中之一。他的本名叫做藤泽保,出生于大正十四年(1925年)。自昭和十五年(1940年)入段之后,十七年(1942年)升为二段,十八年(1943年)升为三段,升段的调子可谓非常顺畅,正在这时节,《棋道》杂志的的三段升段者名单中,第一次出现了“秀行”的字样。在秀行的记事当中有这样的记载:升为三段的时候,向棋院手合股提出了改名的申请,开始使用后来尽人皆知的名字。秀行这个名字诞生的时候,藤泽正好十八岁。

在《艺之诗》当中,秀行谈到自己改名的事情时写了以下这些文字:

“我的本名叫做藤泽保。改名秀行(译注:此处秀行专门以假名标注了读音,因为“秀行”二字在日文中可以有不止一种训读,而他选择的训读是和丰臣秀吉的“秀吉”同音,另外一种训读如下文所说,是和“丑行”同音的)是三段时的事情。选择这样一个名字,是因为作为一个下棋的人,我也有‘我要夺取天下’的志向,但还是遇到了麻烦。

当年,棋界本因坊名人级的大棋手有秀策、秀荣、秀哉……都是以秀字冠名的。不过,那些名号都是人家成名之后使用的。可是我呢,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三段,自然会被人家指责僭越了。

更要命的是,还有一些我没有预见到的情况发生了,我发现秀行这两个字也不是最初觉得那么理想的选择。理由?你们都知道了吧,人家还以为我是叫‘丑行’呢。”

《艺之诗》出版于昭和五十三年(1978年),已经是秀行登上棋圣位之后的事情了,于是我们看到的是这样一种有所保留的发言。不过无论如何,当年的少年棋士藤泽保改名藤泽秀行,是立下志向,希望自己的名字能够列在秀策、秀荣、秀哉等人之后,这应该是不会有错的。秀行选择的是“秀吉”的读音,却被联想到“丑行”严格说来也不能把责任都推到别人头上,毕竟在很多年当中,他酗酒和赌博都是出了名的。如果真的很讨厌这个联想,索性再改个名字不就都解决了吗?

在现代棋界,改名最初的缘起应该是在本因坊的头衔战当中,获得头衔之后改一个相称的雅号已经成为了传统。这一点和名人战及十段战是有所不同的。这是因为,本因坊是自德川时代以来家元制度的遗留,其当主或者迹目都要有他特定的雅号,这是要留存在历史的记录中的。后来,头衔战时期的历代本因坊雅号如下:

关山        利一        本因坊利仙
桥本  宇太郎        本因坊昭宇
岩本        薰        本因坊薰和
高川        格        本因坊秀格
坂田        荣男        本因坊荣寿
林        海峰        本因坊海峰
石田        芳夫        本因坊秀芳
武宫        正树        本因坊秀树
加藤        正夫        本因坊剑正
赵        治勋        本因坊治勋

除了林海峰和赵治勋是沿用了自己的本名,其他所有的棋士都有特定的雅号。在这些名号当中,秀字是最为常见的,从秀和、秀策、秀甫、秀荣、秀哉等名号中可以看出,从幕府末期开始到昭和前期,这也是本因坊家使用频率最高的一个字。至于薰和的和,我们可以从丈和、秀和的名字中找到;荣寿的寿,则是来自于秀哉本名田村保寿。剑正是个例外,这个剑字是来自加藤后援会会长的名字,他叫做剑木享。

目前,由新闻社主办的头衔战合计有七个,当中本因坊战、名人战和棋圣战采用七番胜负的祧战制,合称为三大棋战。一位棋士是否算得上棋界第一人,就要看他是否拥有这些头衔,毫不夸张地说,三大棋战就是当今棋士们真正的勋章。

三大棋战当中,以本因坊战的历史最为悠久。在高川格九连霸的时期,七番胜负还是只此一家,至于名人战的出现,还是以后的事情。总之,只要能够称霸这一棋战,就是当时棋界的王者了。换言之,就位本因坊,拥有自己的雅号,就意味着登临棋界的绝顶,拥有了无以伦比的自觉和自信,这正是当时众多棋士的目标和愿望。藤泽秀行曾经也是怀着这份梦想的棋士之一,这一点毋庸赘言。

迄今为止,在本因坊挑战中遭遇失败的棋士总计有九人,分别是木谷实、杉内雅男、岛村利博、藤泽朋斋、藤泽秀行、半田道玄、山部俊郎、淡路修三和山城宏。其实,要从本因坊战的循环圈中脱颖而出,成为挑战者,就已经是非常困难了。这九人当中,木谷、杉内、岛村、秀行、山城五人都曾经两次挑战失败。

在挑战惜败的故事当中,传诵最广者之一就是昭和三十五年(1960年)的第15届秀行的壮志未酬。这次比赛当中,秀行居然发生了不能原谅的漏算,放过了高川的瞎劫,使得后者在九连霸的道路上迈出了重要一步。当时,如果他挑战成功,就可以登上本因坊位,雅号也就派上了用场,本因坊秀行将由此诞生。假使如此,从藤泽保改名藤泽秀行的故事也就会变成一段佳话。然而现实就是现实,这一切都成了镜花水月。

历史就是如此,常常都不解风情。秀行第一次得到大头衔,是在昭和三十七年(1962年),他在读卖新闻主办的首届名人战中获得了循环圈的优胜,成为了初代名人,但是,这一头衔转年就被坂田夺走了。严格说来,秀行其实一直没有脱离过顶尖棋士的队伍,王座战也好,专业十杰战也罢,总是能够不断地获得头衔,尤其是昭和四十五年(1970年),还曾经从林海峰手中夺回名人,可说一直保持着高度的活跃。然而从棋界的整体趋势上看来,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先是坂田建立了铁板一块的王朝,然后是颠覆坂田王朝的林海峰建立自己的霸业,之后石田、大竹、加藤等也纷紛登场,至少战绩显示着秀行的地位正在日渐萎缩,渐渐被压迫到了主流的边缘。

光阴流逝。棋界日益进入百花齐放的时代,年轻棋士们经过了充分的锻炼,相继登上大胜负的桧舞台,林海峰、石田和大竹为首领,加藤、武宫、赵治勋和、小林等紧随在后,高川和坂田还能够不时站出来和年轻人争一日之短长,但是秀行却似乎给人以退向幕后的感觉,这也是胜负世界无情的法则吧。

不必说,年龄的原因是一方面,状态的原因也是一方面,但是仅仅这些还无法全部解释头衔战中的胜负。充沛的体力当然是必要的,但是要在挑战赛中一直胜利下去,直至最后,最困难的还是技巧的把握。当年被认定是绝对不败的坂田被林海峰推下王座的时候,不过只有四十多岁而已。至于林海峰自己被石田夺走霸主的荣誉时,更是只有三十岁上下。这个世界的现实正是如此。

然而,就是在这样一个世界当中,棋圣秀行出现了,这不能不说是对常识的一次颠覆。秀行历来就有尝鲜者的绰号,因此当他成为这一奖金最高的新棋战的第一个冠军的时候,人们还没有觉得特别意外,真正让人意外的是,他居然一届又一届,在这个座位上盘踞了么长的时间,这是谁都不曾想到的。

当时的秀行,正因为他那不怎么健康的生活方式而受到很多人的批评。特别是在赌自行车赛和酗酒这两件事上,他已经有了太多的著名的轶事。由于种种有针对性的报道或者无聊的宣传所造成的影响,即便是那些完全不懂得围棋的人,其中也颇有一些会不时说出“秀行那酗酒的家伙”之类的话。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也只好报以苦笑。

其实就我个人看来,实话实说,秀行酗酒的事情其实未必值得那么重视。像他那样饮酒的人并不少见,而且因为饮酒而使自己的工作完成得更加出色的人更是所在多有。比如斗酒诗百篇的李白,还有饮酒当饭的横山大观(译注:横山大观(1868-1958),日本著名画家,大胆使用西画技法的色彩,作品构思奇崛,画面清新,具有浪漫主义特色,1937年荣获日本政府文化勋章。主要作品《屈原》、《老子》、《山路》、《生的流转》、《飞泉》、《野花》等)等,他们的饮酒习惯不但没有影响自己的事业,相反却和自己的事业融为一体,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

作为一名棋士,秀行历来都是持续饮酒,又持续对局。不过,在非常重要的大胜负之前,他都能够逐渐减少自己的饮酒量,以至于暂时戒酒,以此来调整自己的身体状态,这也是作为棋士必须掌握的能力。正是因为这样的能力,秀行的成绩才会愈来愈出色。大量饮酒会损害身体的健康,影响比赛的调子,因此为了在争夺棋界最高荣誉的比赛中获胜,就必须让自己变得健康起来,因此减少饮酒乃至于暂时戒酒也是势所必须的。所谓秀行的酗酒,大致上就是这样一种情况。

当然,正如秀行自己所说的,对局之前的戒酒过程并不轻松,是一件非常让人难受的事情。

“彻底不喝了,于是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根本不能入睡。如果第二天要比赛,这就非常危险了。 可是,有些时候,总是不得不这么做,最终的结果就是出现酒精中毒的种种症状。”

忍受如此程度的痛苦,这无论如何都是值得拿出来专门说一说的话题,对于秀行的话语中所体现出的这份克己的心,我是非常佩服的。毋庸赘言,所有的人都背负着各自不同的事业,而棋士秀行,他真正的价值就是体现在大胜负对局当中,为了这个忍受再多的痛苦也是理所应当的,他说的这些话也正体现了这种认知,而不是为了向人家炫耀,或者博取人家的同情。在平常的时候,喝多少的酒都无所谓,但是在坐上争大胜负的座位时,一切就都要为了胜负服务了。

我之所以要专门谈论一番秀行的酗酒,并不是为了要非难他,也不是要寻找视若无睹的理由。自从登上棋圣位以来,每年的卫冕战前后大家都会产生类似的危机感,为了成功防卫,乃至于夺得名誉棋圣的称号,棋士秀行都必须展现出自己全部的实力,而要展现实力,就必须逐渐戒酒,这一切自然就给他涂抹上了一层妖异的色彩,换言之,秀行的棋士像似乎总是有些扭曲。我也曾经听有些人说过,如果秀行不饮酒的话,原本可以取得更多的胜利。然而我却觉得这是不可能的。酒也好,赌赛车也罢,这些都是他的嗜好,是棋士秀行不可分割的一个部分。其实,嗜好也是棋士活力的体现和根源,这样思考才更加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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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0-2 08:24:16 | 只看该作者
作为日本七大头街战之冠,棋圣战自然是天下强豪无时或忘的最高锦标。任凭各位昭和才俊在其他棋战中如何叱咤风云,只要不曾染指棋圣,就没有资格一览众山小。然而,怪物一般的秀行却以知天命之年一气在这王座上盘踞了六届。对于这位一年只努力赢四盘棋的第一人,批评之声不绝于耳,只是,批评者未必真正懂得围棋,也未必真正懂得秀行。


连胜总是能够给世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愈是大胜负,印象就愈强烈,这一点是不言而喻的。

比如德川时代的御城棋,本因坊秀策曾经在那一舞台上达成十九连胜,这一战绩堪称是出类拔萃的伟业,享有脍炙人口的知名度。要知道,在御城棋当中,四世本因坊道策的成绩是十四胜二败,十二世本因坊丈和的成绩是七胜二败,这两位大名人分别是德川时代前期和后期棋界最高水平的代表,但是其成绩比起秀策的十九连胜来无疑要逊色不少。

只是,要对这些战绩进行合理的判断,必须明确一点,即和今天全部互先的头衔战不同,御城祺是以交手双方的段位来确定棋份的。秀策是十四世本因坊秀和的迹目,没有接掌本因坊家的门户就夭折了,最终的实际段位也不过是六段。由于这一缘故,秀策在御城棋当中大多是执黑。客观地说,和自身的实力相比,秀策的段位至少要低两段,按照这样的棋份对局无疑是轻松许多,他的出色战绩不能说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相比之下,道策遭遇的两败全部都是授对手二子的棋,甚至还都是一目惜败。尤其是对安井算知的二子局,虽然是道策落败,但是败局反而成了他的名局,获得了崇高的名望。丈和失利的两局,则分别是授对手二子和三子的交手,此外丈和在御城棋的出场次数也较为有限。如此说来,恐怕是道策在御城棋中的成绩最为出色也说不定。

总而言之,御城棋相对而言数量较少且由段位决定棋份,以这方面的数字作为棋力的评定基准显然是不足以服众的。假使秀策、道策和丈和都是在完全一样的条件之下来作战,则结果很可能与我们今天看到的有所不同。甚至,秀策能否像现实中这样达成十九连胜,也要画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了。当然,这一切都是假设,而现实是,秀策在其出场的御城棋战中获得全胜,尽管棋份多少是轻松了一点,但是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十九连胜,依然是御城棋史上最高的金字塔。

说到完全合理的测试,就不能不提及围棋史上的又一座金字塔,这就是昭和前半期中吴清源的十番棋。在没有贴目的情况下,将几乎所有对手全部打到降级,这样的表现简直是无瑕的完璧,是围棋史上最高的纪录。这一点是不容怀疑的。


至于今天,胜负的形态既已完全改变,要和过去的纪录进行精确的对比显然是不可能的。众多的所谓头衔战纷纷诞生,冠军已经不再是一两个人,夸张些说简直是一个军团。在此背景之下,对棋士进行评价的标准自然也多元化起来。

从不同角度出发,我们可以建立各种各样的纪录。比如说七番胜负出场的次数,比如说本因坊和名人战循环圈在籍的届数,还有年度对局数和胜率之类,这样一些数据,都是非常重要的指标,可以体现一位棋士的实力。

归根结底,这样的一些纪录,是在夺取头衔的过程中自然产生的。因此,在很多情况下,这种过程中的纪录和头衔的夺取自然就有重复的部分。不过,这种重合的情况又从另外一个角度说明了棋士的棋风和他们的本性,因此都有相当的参考价值。

就头衔而论,迄今为止,坂田的六十四冠是拔乎全体棋士之上的大纪录,其他所有人都被坂田远远甩开了。在获取头衔的同时,坂田也达成了一系列其他的重要纪录,比如一年间三十胜二败,仅缺一个十段头衔的七冠王,本因坊战挑战赛中十七连胜,等等。直到今天,这些纪录都称得上空前绝后,在头衔战的时代,还没有一位棋士能够超越坂田的成就。

在头衔战时代的一个又一个纪录当中,还有高川的本因坊九连霸和秀行的棋圣六连霸。高川的九连霸是在棋坛没有其他重大头衔战的时代取得的,因此这一纪录的价值显然要远远超过第一眼看上去的印象。秀行的棋圣六连霸,则是在通常意义上盛年已过的五十岁之后取得的,是超越了人们常识的壮举,价值自不待言。

秀行在棋圣连霸期间,轻视所有其他对局,将全部精力都投入了一个棋战当中,这一点已经是众所周知。对此,外间也有不少批评的声音,但是这样一个重大的比赛,毋庸置疑是意味着极为剧烈的身心的消耗,只有全力付出,才可能获得最后的胜利。秀行如果不是这样,就不可能达成六连霸的伟业。其实,我们也可以将木谷的名言反过来运用:藤泽不是因为胜利才强大的,他是因为强大才能胜利。


实际上,对棋战进行取舍,几乎所有达到顶尖位置的棋士们都过类似的事情,比如末代世袭本因坊秀哉名人,挑选对手的意识就非常强烈。只是,今天的时代既和当年不同,棋战的形态更发生了重要的变化,所以进行这种比较多少有一些勉强。本因坊秀哉所谓“不败的名人”的名头一定程度上其实是建立在不尽合理的对局体系之下,他之所以能够持续获得胜利,是因为胜负在对局确定之前就几乎已经决定了。

秀哉就位名人之后,他所下的胜负争棋数量本身就非常有限,而且还大量使用当时上手的特权,在轮到自己落子的时候打挂,一局棋常常会打挂二十次之多。这实在是胜之不武。正是为了反抗这种特权制度,大正末年,濑越宪作和铃木为次郎等中坚棋士成立了裨圣会,采用全部分先和规定时间的对局方法,以这种划时代的姿态成为了棋界革命的火炬手。

禆圣会的这种比赛体系其实正是现代棋战的原形,后来几经波折之后终于成为了主流。只是,对于这种批判性的反抗,秀哉名人却是马耳东风,昭和八年(1933年)与吴清源的还历纪念对局,昭和十三年(1938年)与木谷实的引退棋,他依然最大限度地行使了上手的特权。

然而,批判归批判,在最后的引退棋中,秀哉还是被木谷实击败了,而到那时为止,秀哉在一番胜负中保持不败的纪录也宣告终结。在今天的评论家眼中,虽然当初段位中心制的时代与时下不同,但是永远执白棋的名人居然要为了取胜而不择手段,这多少有些玷污名人二字。然而对于秀哉而言,这就是他自已一生的使命,为了保有名人的权威,他必须付出全力,投人自己的整个职业生涯乃至生命。这样的名人在整个日本围棋史上也是非常少见的。



自首届的棋圣就位以来,秀行对其他的棋战一眼都不看,就是全力投人棋圣战一个比赛,这个姿态和不败名人本因坊秀哉似乎多少有些相似。历来,秀行在话语中一直是强调着“艺”,认为胜负只是“艺”的副产品,而且在实践当中也—直是贯彻着自己的这一认识。即便是在棋圣战这个他以非常现实的姿态来面对的比赛中,他也一再强调,胜负原本就是鬼神所决定,勉强也未必有用,就是这样,他达成了六连霸,获得了名誉棋圣的资格。

所谓名誉称号,第一位获得者是本因坊战中的高川格。根据日本棋院当今的规定,只要一位棋士在某一头衔战中获得連续五届或者通算十届冠军,在退役后或者六十岁后就可以使用相应的名誉头衔。

具体说来,藤泽秀行是昭和五十六年(1981年)势如破竹地击退大竹英雄的挑战,达成五连霸的时候,取得了名誊棋圣的资格。自这一棋战开始以来,王冠始终未曾旁落,棋圣二字和秀行的名字可以说是极为牢固地结合在了一起。之后,第6届棋圣战中,秀行苦斗之后击败了林海峰,棋圣之名更加如日中天。然而,众所周知,到了第7届的时候,一位如疾风刮散战国流云般的挑战者登场了,赵治勋夺走了头衔,结束了秀行的六连霸。

然而,即便王座失守,但是和秀行不可分割的棋圣名号已经永远不会从他头上消失。棋圣战的大纪录是棋士秀行的最高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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