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韩棋谈——九十岁的老奶奶与十五岁的小女生

文如玉

（图片来自福岛民报）

10月5日，日本棋院内很寻常的一盘对局引起了很多媒体的关注。这盘比赛本身的确非常普通，仅是一盘最低级别的第5届女子立葵杯预选赛。从图中所见，连对局室的安排都是日本棋院的C对局室，不但并非和式陈设、需要自己按钟，连A对局室的沙发和高规格桌子都没有。

但这盘棋的特殊之处在于，坐在棋盘两边的，分别是日本棋界最年长和最年少的女棋手。这盘棋创下了有史以来女子比赛的最大年龄差对局记录。

坐在图中左侧的，是生于1927年的杉内寿子八段。杉内八段作为杉内雅男九段之妻，早已鼎鼎大名。不仅在日本棋界地位卓然，陈祖德九段撰写《超越自我》时说到自己的对手杉内雅男，也花上一段篇幅介绍这位“第一位女子八段”的夫人。杉内寿子1983年在日本大手合中击败多位男棋手升为八段，为她开设的祝贺会发展成日本女子棋界后来延续多年的“女子围棋节”。

坐在图中右侧的，是生于2001年的上野爱咲美初段。上野初段2016年定段，当年在四城市新锐对抗赛上战胜了中国的宋容慧五段。2017年围棋人工智能DeepZenGo登陆“幽玄之间”与日本职业棋手下网棋，上野爱咲美是极少数击败DeepZenGo的棋手之一。日本第一人井山裕太迄今为止对DeepZenGo不开和，围棋人工智能的不稳定性，也着实超出了人类的想象空间。

杉内八段已在今年三月度过了自己的九十高龄生日，目前所有职业棋手中，生于1920年代，同时在九十岁这一年龄段仍然现役的，只有杉内雅男与杉内寿子两人。二人今年都有赢棋记录，同时还是夫妻，实在是世界奇迹。上野初段由于还没到十六岁生日，按照日本的计算方法仍然是十五岁。于是日本媒体给这盘棋起标题为“九十岁VS十五岁”，三村智保九段更表示：“这盘棋里有如何年轻的秘密。”

不过与两年前连胜加藤启子、长岛梢惠，创下史上最年长本赛纪录，并在女子本因坊本赛领先了铃木步大半盘相比，时光易逝，棋盘上的青春确实太难找回。经猜先，杉内八段执黑先行，祭出黑11、13连扳的古老定式后，黑25、27犯下简单失误。

由于白28不会老实地一路打吃被做成大头鬼，黑29只能吃回一子。白32夹后，黑33又只能长一手，局面唯一的好点被白34走到。面对一位日本新星级别的年轻棋手，对于黑方而言，这样的损失已然太难追回。

此后黑棋竭力追赶，施出强手围歼下边一条白大龙。白80尖时，黑81挤是闪光的一手，白棋只能依靠打劫联络，一时局面陡生变数。

遗憾的是，白棋突围过程中本身劫太多，围歼战终究无法成功，最终上野初段中盘取胜，杉内八段无缘打破丈夫在2015年创下的最大年龄差获胜纪录（杉内雅男九段半目击败了年少他七十四岁的外柳是闻初段）。职业比赛年龄差最大纪录也是由杉内雅男九段在2016年创下（对阵年少他八十岁的大西龙平初段）。

但相对于长久的坚持，一局的胜败又能代表什么呢。上面那幅图值得关注的地方还有右上角，与杉内八段身着颜色类似衣服的，是她的妹妹楠光子七段。杉内寿子原姓本田，与她的两位妹妹本田幸子、本田光子（原名辉子）并称“本田三姐妹”，名动一时。杉内寿子六岁时即被父亲定下了成为职业棋手的人生目标，埋首围棋世界已过八十年。楠光子生于1939年，今年七十八岁高龄，定段也达到了一甲子的岁月。就在10月5日那一天，楠光子中盘击败了坐在对面的涉泽真知子初段。在输输赢赢之间，一同经历了学棋、结婚、生子、离开棋坛又返回棋坛的生活变迁，即使退休仍然坐在棋盘前姿态不改，还可以夫妻热爱如初，姐妹一室比赛，进门出门一句寒暄，一生的时光都投入了黑白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