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小林千寿——围棋是培养人格魅力最好的工具

文如玉

小林千寿，六段。日本棋院常务理事，2020年东京奥运会·残奥会委员。1954年生于长野县松本市。师从木谷实九段，1972年入段，73年二段，74年三段，76年四段，78年五段，2016年六段。曾在女流选手权获得3连霸，女流鹤圣战获得3次冠军。并积极在国外进行围棋的普及活动。门下有汉斯·皮奇六段，安迪·托姆南初段。2011年开始担任日本将棋联盟的理事（没错，是将棋），在小林四姐弟中是老大，是小林孝之准棋士，小林健二七段和小林觉九段的姐姐。日本棋院东京本院所属。

4岁开始受到父亲的影响开始学棋，6岁就成为了木谷实九段的内弟子。在读高中时成为了职业棋手，本期将采访把围棋推向世界的女棋手，小林千寿。

记者：中国的顶尖棋手，也就是世界的顶尖棋手终于被电脑击败。而在2009年7月的时候，同样是木谷实的弟子石田芳夫在和电脑软件交手时，电脑软件还毫无还手之力，曾经说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不能被电脑击败的游戏还是不错的…”

小林：那场比赛，今年5月份在中国进行的，我当时也在现场。阿尔法围棋是DeepMind公司的产物，而AlphaGo这个名字，真的是既让人头疼，又是一个好听的名字。

DeepMind公司通过AlphaGo对AI进行研究，而谷歌公司将其买下。因为得到了谷歌性能较好的电脑，使得AI的能力得到了提升。围棋AI在这一年一下子就超过了人类，将10的700次方，700位数的局面，分析得比人类要更加透彻。并且，现在AlphaGo所需要的电脑性能，只要去年的十分之一就可以了。

而谷歌公司也表示，通过从围棋上运用到的算法，今后将考虑如何把这项技术运用到社会上去，这才是DeepMind公司的使命。

记者：能不能解释一下，AI是如何对社会做出贡献呢？

小林：这么解释吧，为什么围棋的算法可以运用到领域。比如去年AlphaGo击败了韩国顶尖棋手之后，AlphaGo的算法使得谷歌公司的冷却装置能量排放减少了40%。如何减少多余的手段，用高效的方法去思考是围棋的最基本要素，而AI就是这么去处理事情的。

然后，这项技术现在也引用到了复杂的地铁路线整理，以及医疗上。今后DeepMind公司为了给社会做出贡献还会继续开发下去。

记者：那么，阿尔法围棋的开发就到此为止了吗？

小林：确实，和人类之间的对决已经宣告结束了。

但是，AI之间的比赛是否会继续下去，我们还不得而知。因为电脑是不知疲倦的。我们欣赏了AlphaGo左右互搏的50盘棋，粗略地翻一翻就体会到AlphaGo的每一手棋领先我们太多，简直要晕过去了（笑）。

最让我们不可思议的是，棋谱里可以把所有的信息都体现出来，而一般情况下每一手棋下在任何地方都不会觉得很奇怪。但是很多顶尖棋手看了左右互搏的棋谱之后，他们也觉得AlphaGo的棋非常出乎预料，能在从中体会到全新的感受。围棋进入职业化至今有几百年，而围棋发明至今也有3000多年了，人类迄今没有想到的棋，被机器下了出来，同时对人类之前所搭建的基本观念造成了冲击。相信今后的围棋界会有翻天覆地的转变期。

记者：那么，职业棋界今后还会持续下去吗？

小林：首先国际象棋在被电脑击败之后，国际象棋也没有消失吧。同样将棋界也一样。相反电脑可以帮助我们学到新的东西，藤井聪太那样的棋手就是这么涌现出来的。

今后AI和人类将不会是竞争对手，我觉得今后将会进入，人类该如何去接受AI，然后如何去利用AI，再去做每一件事情的时代。

文如玉

日本围棋，获胜固然重要，但是人性也是我们需要去追求的。

记者：围棋界是如何去接受AI的呢？

小林：牛津大学的迈克尔·奥斯朋副教授曾说，随着人工智能的进步，在2030年人类有一半工作会就此消失。

DeepMind的创始人戴密斯·哈萨比斯是剑桥大学计算机科学系毕业的，而他的搭档是牛津大学毕业的。他们在寻找最先进技术的同时，也会重视人类的哲学。

在工业革命开始的时候，造出来很多东西，慢慢缓过神来了才意识到空气变差了，人类的生活质量也变差了。然后开始考虑我们要优先考虑生产还是生活的质量，最后再考虑哲学层面。

其实在DeepMind团队里面，还有一位员工穆斯塔法·斯利曼在牛津大学学习哲学和神学。另外史蒂夫·乔布斯也学过哲学和禅。研究计算机的领军人物对哲学的造诣境界非常高。

八丈岛围棋俱乐部

我们稍微把话题扯开一点，我们日本棋手下棋并不是单纯的去争胜，而是把人性最好的一面给传承下去。不过最近20多年来，中国和韩国都是靠成绩说话做为基础。现在，我们人类棋手输给了人工智能，很多人会问起“今后的围棋该何去何从”之时，富有文化底蕴的日本围棋将会承担重任。

记者：今后的围棋就不止是停留在胜负层面了吗？

小林：“所谓胜利，就是理解失利方的心情”。我们每时每刻都在胜负里，但是不能因为胜负而产生动摇，能理解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以行礼开始，以行礼结束”、“每一场胜利都当作是全新的开始”。把这样的哲学精神传递给全世界，是日本棋手所要承担的责任。

如果我们非常重视输赢的话，这类话可能就不大会脱口而出，但是现在人工智能已经击败了人类棋手，我想是传递这种精神的最好机会。全球顶尖的中日韩棋手团结在一起，希望给围棋界找到一片“新大陆”。围棋的人工智能可以帮助我们跨越国界。

记者：听说运用到围棋的计算方式可以用到纷争以及回避战争的层面上。

小林：没错，虽说战争确实是没有必要的，但军事也是经济的一部分。如果用围棋去思考将经济系统和资源浪费的话，或许可以找到一个合适的平衡点。而日本围棋，现在需要一个拥有领导能力的人去找到这个平衡。

想通过互联网把日本围棋的文化传递出去

记者：您作为2020年东京奥运会·残奥会委员，对今后有什么计划呢？

小林：我们现在在做如何通过互联网把日本围棋的文化传递出去的项目。

比如说，很多人想去温泉，我们搜索“温泉”和“围棋”两个关键词，就可以找到承担围棋赛事的场地，以及欣赏到相关的棋谱。或者，对《源氏物语》感兴趣的人可以搜索“源氏物语”和“围棋”两个关键词，就可以在源氏物语里找到如何描写围棋，同时可以联系到紫式部和清少纳言。

虽说人工智能的存在某种程度上对职业棋手产生了危机感，但是我们利用互联网的力量，可以帮助我们完成一些人类不擅长的东西。

记者：那将会非常有意思。现在还有围棋的对弈软件，在电脑上就可以进行对局了。

小林：没错，DeepMind在一年前，与职业棋手樊麾对局之后，在《自然》杂志上发飙了论文。如果我们能看懂一些专业术语的话，或许就可以克隆出这样的电脑软件了。而有人仿照论文，花了半年时间就基本接近于顶尖AI的水平了。

今年的人机大战，中国顶尖棋手今后将彻底解析这三盘棋。或许在未来的1到2年，又有一个实力比现在更加强劲的围棋AI会诞生出来。

小林千寿作为文化交流大使，来到维也纳指导当地小学生下围棋

记者：如果把这些棋谱的解析公开出来那就相当了不起了。

小林：是呀。对此我也表示非常欣慰。我在5月份人机大战的时候，和开发者交谈了一下。是一位非常有魅力的人。棋手们说“这手棋我们人类从没看到过”，“这手棋人类是根本想不出来”。他也对此感到非常开心。

虽然其他AI实力也非常强，但是下出一些前所未有的棋，打破职业棋手的常识是AlphaGo的一大特点。棋手们对此如痴如醉，或许职业棋手们已经爱上了AlphaGo了。

记者：据说在2045年人工智能的智力就完全超过人类了，这么说AlphaGo是目前比较好的例子了吧。

小林：DeepMind看重的并不是人与AI的PK，而是人类和AI该如何达到互相协助的关系。如果运用到围棋的算法，能给社会带来积极影响的话，围棋就不会只停留在游戏层面上了。

但是，如果人工智能一旦有了自己的目标，我们也要担心它反而会控制我们人类。对此，人类目前的作用将会非常的关键。

围棋是我们培养人格魅力的最好工具。不论年龄，人种甚至地位，都可以平等的进行对局，同时还可以分出一个结果。围棋可以使人心变得更加纯洁，还能学会如何体谅别人。

最近智能手机和电脑可以帮助人类完成一些人类日常所要做的事情，虽然非常的方便，但是也不得不对人与人之间的交流过分依赖于机器而产生一些危机感。培养人类，对孩子们的教育，这点还是我们让人类去做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