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便是三年之后又三年。 樊锦诗和彭金章,一个在敦煌,一个在武汉开始了19年的漫长分居生活。 1968年,樊锦诗有了孩子。本想到武汉生产,没想到孩子早产了。 接到电报后,彭金章挑起扁担就往敦煌赶。坐汽车转火车再转汽车两千多公里,等他到的时候,孩子已经出生快一个星期了。 小小的婴儿光着身子,裹在樊锦诗的大衣服里。从小衣食无忧长大初为人母的她,哪里知道怎么带孩子啊。 慌乱、脆弱、无助,看到彭金章她禁不住嚎啕大哭。彭金章满是心酸,一心一意照顾她。可是孩子还没满月,他就不得不赶回武汉。 在武汉大学里,中国的夏商周文明考古正在等着他。在敦煌的大漠里,樊锦诗要工作还要带孩子。 于是她每天用被子把孩子围在床上,然后出门去上班。 一下班就着急忙慌往家赶,只要听到孩子的哭声,她一整天揪着的心就放下了。因为这说明孩子安全。 可是有一次她一进门孩子居然躺在煤渣子里,五六个月大的孩子脸都被刮花了。樊锦诗难受到想哭,彭金章也心疼啊。 他把孩子接到武汉,让樊锦诗安心投入敦煌。 再后来,他们有了第二个孩子。两人却依然两地分居,彭金章又把孩子送到河北农村的姐姐家。 漫长的时间,一家四口分居三地每日遥寄相思。 老二5岁的时候,,樊锦诗去接一个小孩呆呆站在门后,樊锦诗径直路过进门。 当彭金章的姐姐说:你没见你儿?樊锦诗这才发现,她居然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认识了。 当孩子喊出“妈”的时候,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哗哗流。这是她第二次流泪,依然因为孩子。 社会如此浮躁,人生如此短暂,多少感情都经受不住异地的寂寞和苦。又有多少情感,没能走过独自拉扯孩子的心酸。然而,他们俩都走过来了。 千年敦煌,莫高窟下永相守 只是再次回到敦煌,他们觉得真的不能再这样了。家人要团聚啊! 若以武功来论考古,那樊锦诗便是敦煌派,独家武器莫高窟;而彭金章则是武大派,绝门秘籍夏商周。 而在各自的江湖里,她是绝世高手,他是门派创始人。 当他们俩要动摇的时候,周围的人就不淡定了。 敦煌研究院三次派人前往武大,为了留住樊锦诗他们想把彭金章调至敦煌。 而武大也不甘示弱同样回敬三次,他们想要说服敦煌研究院放樊锦诗去武大。 几年间,大战三个回合,却终究是没能分出个输赢。 1986年,领导终于批准樊锦诗可以离开。23年前的约定,整整迟到了20年! 按理说,该喜极而泣击鼓相和啊!樊锦诗却犹豫了,因为莫高窟病了。 墙上的壁画一点点脱落,照这么下去没多久就会被彻底毁掉。 这是樊锦诗守了23年的敦煌,是中国人历经十个朝代,花了千年建设的全世界的古文明博物馆啊! 她的整个青春,她的全部梦想,都在这里。 她说:倘若敦煌毁了,那我便是历史的罪人。 她小心翼翼地向他倾诉心声,没想到他非但没有生气,只回了一句:看来我得过去跟你腻在敦煌了。 的确,时至今日他一手建立的武大考古系已经良好运转。 即便他擅长的是夏商周,但是他决定自废武功前往敦煌。 他笑说:人们说她是敦煌的女儿,那我就是敦煌的女婿。 1987年,莫高窟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他们开始寻求国际合作,专业的团队技术来了, 温度、湿度、风沙经过重重检测后,他们花了多年的时间在石窟之外建起了防沙屏障,病害终于有了好转。 一点点熟悉这个地方,彭金章发现莫高窟的北区。在学术研究上竟然是一片荒漠。因为难出成果,缺了北边怎么能算完整的莫高窟呢? 于是,曾经自废武功的他拿出了自己带队考古的看家本领。 他像个民工头一样开始带人地毯式清理洞窟,这千年的无人洞窟尘土厚得不像话。干净衣服进去,分分钟就变成个泥人。 他说:眉毛眼睛上都是土,鼻子擤出来是黑的。口罩一天换几个都是黑的,咳个痰也是黑的。 但是他却丝毫不觉得苦,还得意地跟人炫耀:进了洞窟,用鼻子就能闻出这个洞是不是曾经存放尸体的。 就这样,他筛遍了北区的每一寸沙土。把有编号的洞窟,从492个增加到735个。 他挖出了景教十字架、波斯银币,回鹘文木活字… 其中,回鹘文木活字是世界上现存最早的木活字实物。 他从石窟中出土了大量汉文、西夏文、蒙文、藏文、回鹘文梵文、叙利亚文的文书。这些中国的古文明,很多早已失传。 他说:这是完整意义上的敦煌遗书,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从繁华都市到大漠敦煌,本是为她而来。没想到他却意外爱上了这里,也踏上了他人生中最辉煌的阶段! 与此同时,樊锦诗的人生也开启了新的阶段。1998年,60岁的她从前任手中接过担子成为敦煌研究院的院长。 彭金章自然是全力支持她,然而莫高窟越来越出名。狂热的游客们一批又一批到这里朝圣,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最后,人们的呼吸都会对壁画造成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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