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倾中央对毛泽东实行政治上严酷无情的打击,使得这位中央苏区的创始者,不是“又逢过年,好运连连”,而恰恰是厄运连连。 历史往往就是这样无情。毛泽东在朱德等人的辅佐下,领导苏区军民取得了三次反“围剿”的辉煌胜利,总共歼灭敌军8.7万余人,光是生擒或击毙敌方师长就达8个。然而这些战绩却成了“左倾机会主义”和“狭隘经验论”的代表。军事局势最严重的时候需要他来指挥战争,而战争获胜后可以把他一脚踢开。1931年11月上旬召开的“赣南会议”,成为排挤、贬黜毛泽东的会议。在这次会议上,毛泽东受到攻势凌厉的政治批判,被戴上了7项“重大错误”的帽子。 屋漏偏遭连阴雨。在1932年1月初的苏区中央局会议上,毛泽东对攻打赣州的战略加以反对,提出了连周恩来也认为“中肯切实”的理由。然而他的好意被当成是与“进攻路线”唱反调,受到了指责,还有人扬言“拿下了赣州再与老毛算账”。赣南会议的压抑和此间又受到的严厉批评,一起搅合在一块,更使得他郁闷痛楚。毛泽东以肺疾发作为由提出去东华山古庙疗养一段时日,得到了批准。 东华山位于叶坪东去5里处,山头不高,却有名庙——山顶的古庙建于宋代。庙堂不大,只有一厅两间,庙后的墙壁镶嵌在后面的岩石上,岩石的一半伸进厅堂,成了天然的供奉神像的龛位。山上长满郁葱的苍松古杉,掩映小庙其中,山脚下一座木桥依山傍水,衬出山间古庙“修身养性”的幽静风韵。 毛泽东带着4个警卫战士上到东华山,一边服药治疗,一边看书疗养,布置警卫战士每天必须学习5个小时以上。七八天之后,即2月6日,便是春节。头夜看书很晚的毛泽东于上午辰时左右醒来,洗脸后在庙坪散了一阵步,听得山下陆续响起了鞭炮声,他问在旁边扫地的警卫员吴吉清:“今天怎么了,山下这么热闹?”“今天是大年三十,过年嘛。”毛泽东听了猛然记起什么,说道:“哦,过年了,真快。”接着问:“小吴,今天过年,我们怎么安排呀?”吴吉清为难地告诉毛泽东:“也没什么好吃的荤东西,只是请道士帮我们在山下买了一只鸡,另外搞了一些煎米果。”毛泽东连连点头说:“这样也好。我倒没什么,只是别让你们几个年轻人过斋年了。” 一钵鸡汤,一些油煎米果,加上几盘道士送的斋菜,成了毛泽东和警卫战士的年饭。吃过之后,毛泽东突然雅兴顿生,找到道士老钟,对他说:“钟师傅,吃过年饭没有?我们来‘杀’上一盘,怎么样?” 年及六旬的钟道士已与毛泽东相熟,立时作答:“好啊,春节对弈,不失为人生乐趣!”在东华山的庙堂里,毛泽东与钟道士专心致志地沉湎于棋盘上的“厮杀”之中。在这一年一度的春节里,毛泽东不去思索那么多的烦恼之事,以对弈来排遣心中的郁闷。这也许是他一生中最为清静的春节。 1933年春节:瑞金初识博古遇不快 1932年10月上旬,在苏区中央局于宁都小布村召开的会议上,毛泽东受到了“左”倾路线最为激烈的政治打击:被解除了红一方面军总政治委员一职,并被责令离开前方,完全剥夺了对红军的战争指挥权。毛泽东满怀惆怅,被迫离开了他所苦心创建的红一方面军。心灵的创伤加剧了久治未愈肺疾的复发,毛泽东病倒了,只得来到长汀福音医院治疗。 1933年6月26日,毛泽东在中共苏区8县贫民代表大会主席台上。 毛泽东在长汀疗养了3个月,身体基本康复。临近春节之际,毛泽东正打算与妻儿在长汀过上一个合家团圆欢乐的春节,忽然接到新的中共中央局发来的急电,召他速往瑞金参加会议,同时临时中央负责人博古要见他这位临时中央政府的主席。 以博古为首的党中央机关的“斗争的布尔什维克”们,是这年1月底群迁到中央苏区的。“左”倾冒险的一套让他们自食其果,在上海站不住脚了,只有跑到苏区来。博古到达瑞金后,立即组成了以自己为书记的新的中共中央局。只六七天时间,就在苏区掀起了气势汹涌的反“罗明路线”政治运动。直接原因是博古等人刚进入苏区,在上杭的白沙遇到福建省委书记罗明,而双方的谈话引起不快,因为罗明左一句“毛泽东主席”,右一句“毛主席指示”。接着又看到罗明向省委写的工作意见,内中有“我们最好领袖毛主席”等话。这激起了博古等人的愤怒,决计掀起名为批判罗明“机会主义路线”,实质上打击毛泽东的政治斗争。 毛泽东有很强的组织纪律观念,接到中央局的电报后,第二天就同警卫员骑马赶往瑞金。他们在路上住了一晚,翌日上午辰时到达沙洲坝。稍作休息后,毛泽东便独自来到下肖村,即中共中央局驻地杨氏私宅。 毛泽东到了下肖村,在一名工作人员引领下,于杨氏祠见到素未谋面的博古。这位临时中央负责人已是看过毛的照片,一照面就认出来了,从座位上起身,走上前对毛泽东伸出手说道:“老毛同志,你来了?”一句“老毛同志”的称谓,让毛泽东心里泛起微妙难言的感情,但他没有丝毫的表露,握着这位比自己小14岁的“中央领导”的手,说道:“博古同志,你们千里迢迢来到瑞金,辛苦了。” “哪里,哪里,你们在山沟里艰苦奋战,才是辛苦了。”博古总算语气真诚地说了句话,这让毛泽东感到些许慰藉。 博古示意毛泽东坐下,自己坐回到办公桌前的梨木太师椅上,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打量着罗明等人曾将其与斯大林相提并论的毛泽东,心里不知道想的是什么。 按说,一个党的负责人,一个中央政府的首脑,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是不同寻常的。但毛泽东没有看到那种政治上平等亲和的气象,也没有领略到初次见面的应有热情,连一杯开水、一个笑脸都没有得到。所面临的却是一种有意或无意摆出的居高临下的领导架势。这让毛泽东大失所望,原以为博古要与他交谈苏维埃政府的工作呢。看到这种情状,他原先所怀着的那种热情骤然消落。 时间在不甚融洽的气氛中过去一两分钟,博古才说话了,话一出口,就让毛泽东隐约地闻出火药味。博古问道:“泽东同志,你觉得苏区对中央的进攻路线贯彻得怎么样?” 这样的问话,叫毛泽东怎样作答呢?何况毛是一贯反对盲目进攻的。这时的毛泽东只得应付性地答道:“这几个月我在长汀养病,详细情况还得要问弼时、项英同志。” 完全是一种话不投机的情状。接下来,博古问的是例行公事般的套话,毛泽东也是简单、呆板作答。不到10分钟,两人便不愉快地结束了这初次见面,一同去参加中央局召开的会议。 临近晌午,毛泽东走在返回沙洲坝的路上,心头沉甸甸的,充塞着说不上的酸楚。他根本没有想到,中共中央局打电报召自己赶来瑞金见博古,竟是这么一种结局!这位党的负责人压根儿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早晓得这样,无论怎样也留在长汀与妻儿过团圆春节! 就在这时,附近村庄陆续响起了农家吃年饭的鞭炮声。毛泽东再次记起今天是春节。这使他强烈地感受到,这是他一生中最为屈辱和受到冷遇的春节。 1934年春节:沙洲坝与小儿嘻戏玩耍 “宁都会议”上毛泽东被解除军权,调离前线召回后方,中革军委发出的通令是“工农红军第一方面军总政治委员毛泽东同志,为了苏维埃工作的需要,暂回中央政府主持一切工作。”然而,这只是一纸漂亮的空文。回到后方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政府主席,并没有“主持一切工作”,而是让他扮演了一个又一个难堪的角色——先是担任职能部门的查田运动领导者,然后又被派去创办苏维埃大学。就是中共六届五中全会在沙洲坝召开,竟然也不通知身为政治局委员,又是中央政府主席的毛泽东,没有什么比这种举动更能体现“左”倾中央对毛的漠视和冷淡了。在1934年2月1日至3日召开的“全苏二大”会议上,又将毛泽东原来兼任的人民委员会主席这一职务拿掉了,由张闻天取而代之。这样,毛泽东所担任的最后一个实职被剥夺了,他成了一个完全挂着虚名的“主席”!这才是博古等“左”倾领导人所要看到的结果。看到毛泽东被架空了,博古等人觉得毛再也“蹦”不起来了,有一次竟对别人说:“哈哈,老毛现在成了中国的加里宁了!” 1934年,毛泽东(左)和他的警卫员合影。 加里宁是苏联苏维埃政府的主席,一向有职无权,将这顶“桂冠”戴在毛泽东的头上,是恰如其分的。 一年一度的春节又来临了。1934年2月13日,农历大年三十,尽管战争局势是那样的险恶,沙洲坝的军民仍旧沉浸在节日的氛围中。上午10时,在“元太屋”的围院里,贺子珍正带着儿子毛毛在大樟树下玩儿。正玩儿着,毛毛想起爸爸,吵着要找爸爸。贺子珍抱起这个3岁孩童,哄着说:“毛毛乖,爸爸在看书呢。” 正说着,毛泽东从房间里走出来,一边走一边说:“好啊,爸爸带毛毛玩儿。”说着到了跟前,从妻子手里接过毛毛,双手托起孩童一上一下地举着,口里说道:“毛毛,今天是过年,明天你又长一岁啦!” 贺子珍站在一旁,望着丈夫托着儿子逗玩儿,心里有着说不上的感受。妻子深深地知道,丈夫这些年来不断受到“左”倾路线的排挤与打击,使这位名义上是中央政府首脑的主席,在政治上的处境一年不如一年,过着如同小媳妇般的生活。除了在一些中央政府的通告上印着毛泽东的名字外,什么实质性的权力也没有让他沾边。在丈夫受到冷遇的日子里,来看望他的人越来越少,到后来成了就像毛泽东在延安说的“连鬼也不上门”。闲暇之余,毛泽东除了在家“相妻教子”,陪同小儿玩耍,又有什么可作排遣呢? 毛毛是贺子珍所生的第二个孩子,已经3岁多了,正是会讲话和到处乱跑的时候,活泼可爱。毛泽东对这个孩子十分地喜欢,给这个排行第五的儿子取名为毛岸红。这天上午,毛泽东与小岸红在“元太屋”的围院时,又是绕着大樟树互相追逐,又是让小孩夹着竹竿“骑马”,有滋有味地玩耍了一个多小时,直到贺子珍来叫父子俩去机关食堂吃年饭,毛泽东方抱着毛毛进屋。 春节里与小儿嘻戏玩耍,这在毛泽东一生中是绝无仅有的。 毛泽东过完在瑞金的最后一个春节,是年10月中旬,随同中央红军主力离开苏区,踏上了突围西去的漫漫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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