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江城的谈笑间是国内最火的棋社，谈笑间坐落在江城市中心一个寸土寸金的地段，从属于《围棋世界》杂志社，是一个棋迷会友，下棋，读书，社交的好地方。 那些年，我刚从江城大学毕业，在一家杂志社工作。每两个星期去一次谈笑间下棋，我住的地方在还龙观，路上坐车就要1个小时，谈笑间的门票50块钱，茶很好喝，环境很好，我每次去不下到夜里10点都不想走，我往往是坚持到关门才离去的棋迷之一，而那些年另一个坚守阵地的最后离去的便是张观澜了。 下了这么多年棋，我也有弈城7,8段的水平，但职业棋手能有多高我还真不知道。但我知道观澜水平是真高，在我以后的人生中，每每遇见所谓业余高手，我便不自觉地在脑海中和观澜比较，可及者寥寥。 谈笑间给每一个常客都定了一个棋份，在平日的对弈中，水平有差距的棋友可以通过让子、让目平衡水平。因为我是业余5段，所以便成为了考官之一。一日，踱进一金刚般的高个汉子，此人便是观澜了。我邀请他下棋，败，再下，还是败，下了好几盘，败，败，败。我心中是很不服的，因为他每盘棋他都是凭借地铁流稳扎稳打，然后抓住我的“一不小心”取胜。“他是高手，你下不过他正常。”《围棋世界》的主编王老师不知何时踱到了我们这盘棋前，看我有些输的急了便这样劝道。王老师是职业八段，棋终了，王老师让大汉2子下了一盘，大汉赢得很漂亮。这人便是观澜了，他被谈笑间定为了棋社最高的6段。 从此，张观澜在谈笑间开了一个菜园子，整日砍瓜切菜。观澜棋高，性格温和宽厚，许多棋友都想和观澜下棋，因此，观澜开了一个大贴目俱乐部，从分先开始下，看看最后能打到多少目，我们一众棋友，水平也不算差了，至少网上6,7段水平，却被让到40、50多目都不开张，很多棋友有幸入选大贴目俱乐部，我便是其中之一。虽说是高手，但是观澜从不摆架子，谁邀请他下棋他都下，让多少子，多少目都能赢。我亲眼见过他让两个弈城7 5子两面打全部拿下。棋馆有一海归小生，水平大致业余2段，被观澜让到12个，号称十二阿哥。谈笑间高朋满座，时时有职业棋手到访，每次一谈及观澜，连职业棋手都觉得他的指导棋神奇得不可思议。我们常说观澜的棋平淡无奇，有时候路子有些野。王老师笑道：“贤弟有所不知，你们说观澜的棋野路子，其实那些招法背后是饱含棋理的，一招一式最有职业棋手的境界和味道。” 那年元旦，谈笑间组织了一个名为迎新杯的比赛，奖品丰厚，奖金高昂，比赛按棋份制进行，差一段贴8目半，棋友自报段位。就在这次比赛上，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音符，一位棋友有意报低了段位（后来我上网去查，发现此人是某省的强业5.），连战连胜。最可气的是，在对阵某位业余6段时此人小官子遥遥领先（大贴目），面对苦思的对手，出现了空中补棋劝降的一幕。看此人如此嚣张，即将把丰厚奖品领走，棋友们心中不忿。倒数第二轮，观澜与之对上，按规则贴24目。比赛异常激烈，观者如堵，行至中盘，匿名投机者一个空枷竟然将观澜两颗棋筋吃通，看观澜长考，人渐渐散去。观澜轻捻一子，于棋盘另一端肩冲，对手挡，观澜又回到吃通棋筋处寻找头绪，几下试探竟生出征子，而事先肩冲一子恰好成为引证，对手兵败如山倒，投机者认输后大呼大意。观澜不做声，拂去棋子，一一演示，若黑棋补棋，将来白尚有一挖一贴可生出一劫，黑棋亦不乐观，看观澜摆的变化图，每一图皆在20多手，此算路，令人乍舌。投机者讷讷离去，我等欢呼雀跃，观澜一战成为谈笑间最受欢迎的明星。 那时，我们一些棋友常一起吃酒，慢慢的也成为了推心置腹的朋友。知道观澜的一些过去，他完全是凭借自学达到了现在的程度，在上大学的时候和晋省的职业棋手都称兄道弟的，拿了4届该省冠军，并参加过一届晚报杯，还曾晚报杯赛场连胜6盘，一时风流。只是后来为生计奔波，后定居江城才又捡起围棋。酒过三巡，观澜往往半认真半玩笑的说，自己若是从小学棋，今天恐怕和那些大国手都并驾齐驱了吧。别人说这种话，我们会笑他，观澜说这话，我们信。他不止一次说，想去韩国的道场修炼一下，正儿八经的打一个业6回来。这话的背后是他未曾泯灭的理想。 那些年，我们常常一起在棋社呆到深夜，复出比赛的棋请观澜复盘，我们的棋艺都有了很大的进步。一天一位老美来访，老美不会中文，爱棋而且棋力不弱（美国围棋协会的7段），不知怎么摸到了谈笑间，观澜说自己也在美国生活过，还是美国围棋协会的9段呢，老美听了拿出围棋协会的小册子一查，果然，老美主动摆上2子，观澜和他下了一晚上，从2子打到4子，从4子最后降到3子，两个人如老朋友一般。这时夜已经很深了，又下了很大的雨，观澜又开车把老美送回了酒店。 一次，谈笑间和江城企业家围棋协会进行对抗赛，观澜的对手是一位知名的业余6段，谈笑间和企业家棋友会两队实力相近，第一台至关重要。经过激烈的拼杀，观澜憾负半目，谈笑间也输掉了比赛。“此战失利，对士气影响极大。”观澜反复说。观澜又说，自己棋真的生了，好几次机会就在手边都没有抓住，最后急躁开劫想一举获胜，对手却更细腻也更耐心。直到夜里11点，观澜还拉着王老师一遍遍的复盘，这盘棋真是输痛了。 几年前，人工智能开始闯入棋迷的生活，zen6的实力远远超过了一般的棋友，观澜也抱个电脑和zen6下棋，轻松地把“zen老师”打到3子。可差不多就在那一段时间，他突然消失了。后来我们才知道，观澜检查出了胰腺癌，检查出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我们去看他，他已经虚弱的不成样子，这就是那个我们印象中如同金刚一样壮硕的男人啊。眼泪不自觉地留了下来他在江城开办的公司已经开始挣钱了，他的家人也还需要他照顾啊。他是我们这批棋友的老大哥，他是谈笑间的明星啊。 “我真的想把手边的工作全都停下，去韩国道场训练一段，打个正儿八经的业6。” “如果我从小学棋，恐怕和今天中日韩那些大国手并驾齐驱了吧。”
“来，我们接着来下40目的棋。。。。。。”
“此局一失，对士气影响极大。” 。。。。。。 就这样，张观澜走了，不久后我也离开了江城。那一段日子，如梦似幻，仿佛在我的生命中没有发生过。 （本文情节虚构，结合了一些我见过的听到过的关于业余强豪的故事，向所有热爱围棋，心中有理想的人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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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2-1 13: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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