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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封档案》之 “飞贼”大闹五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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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0-22 13:37:3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1931年夏秋之交,素有“山西土皇帝”之称的民国大军阀、时任中华民国陆海空军副总司令官的阎锡山,在回其老家山西省五台县河边村永和堡(今属山西省定襄县)省亲期间,其住所遭到一名轻功卓绝的“飞贼”光顾,窃走袁世凯所赠清廷大内珍宝一件,从而成为一桩轰动一时的新闻……
一、
山西省五台县河边村永和堡的阎家大屋,远近闻名。这是一座建造于清朝咸丰年间的建筑群,占地百亩,四周皆是用大号水磨青砖砌就的围墙,高一丈二尺,厚达8寸;朝南方向辟有大门,入内穿过一个院落,便是屋宇。这里的屋宇自成一体,共有五个院落,称为“五进”;每一个院落都有独立的院墙院门。这种结构,据说出于防范盗匪的考虑。清咸丰年间已显出大清帝国的衰落之势,山西地面兵荒马乱,盗贼蜂起。阎锡山的祖宗是当地财主(地主兼商业高利贷者),有名的大户,为防遭受盗匪洗劫,专门请人设计建造了这样一座宅邸,并养了一群护院家丁,一旦盗匪光顾,则依据五进院落逐进抵御,等待官府救兵到来。但阎家大屋落成后,也许“防”名在外,竟从无盗匪来打主意。谁也没料到,七八十年过去,阎家氏族的后辈阎锡山当上了称雄一方、手握兵权的军阀、土皇帝,阎家从工商地主成为官僚军阀后,反倒遭到窃贼的盗劫!
1931年8月5日,大清早,阎家大屋全家主仆上上下下都奉老太爷(阎锡山之父阎书堂)之命,全体行动,洒扫庭院,揩窗抹门,把偌大一座老屋清扫整理得干干净净。阎家大屋平时很少开启的外院大门突然洞开,里面五进院落的院门也同时打开,大门口张灯结彩,从五台县城雇来的一班吹鼓手排站两侧,吹吹打打,煞是热闹。
这一切,都是为迎接阎锡山回归故里省亲。
阎锡山六岁丧母,即由外祖母抚养。至16岁便去五台县城自家开设的“吉庆昌钱铺”学商,两年后进了省城太原,渐渐走上了一条发迹的道路。在将近四十年中,阎锡山只回过老家三次,这次是第四次。按说他应该高高兴兴,精神抖擞,但他却显得没精打采,愁眉苦脸。此话怎讲?原来其中自有一番情由——
1929年12月,时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官的蒋介石在南京召开军队编遣会议,下令削减非嫡系部队。蒋的这一手令湖南军阀唐生智深觉不安,遂与阎锡山约定:由唐通电,拥阎为首,共同倒蒋,阎答应接济唐军饷60万元。但唐生智在通电中却提出拥汪(精卫)反蒋主张。阎见唐背弃前约,深为不满,便串通张学良等10人发出通电,拥蒋反唐。但是,阎锡山是有名的“九尾狐狸”,老奸巨猾,他命令派出去的军队在郑州按兵不动,观望彤势。直到讨唐各路军连战皆捷,战事即将成功,方亲赴郑州,督师出发,获得不战而胜的战果。但蒋介石对阎又出兵又观望的把戏早已察知,讨唐军事行动一停,便授意韩复榘在郑州秘密布置捉阎。阎锡山得知消息,仓卒化妆逃回太原。
阎锡山逃回太原后,决定和蒋介石翻脸,1930年2月10日,阎致电蒋介石,要蒋下台。接着,阎锡山邀请主张倒蒋的国民党各派系及各路大小军阀的代表会集太原,商定倒蒋事宜,正式形成反蒋阵线。3月21日,阎锡山、冯玉祥公开发出倒蒋通电,全国各个反蒋的大小军阀陆续起而响应。4月1日,阎、冯召开高级军官会议,决定集结重兵,组织8个方面军,沿平汉线、陇海线和津浦线三路分进。蒋介石亦针锋相对,于4月5日下令讨阎。双方军事势力在中原展开大战。中原大战从4月进行到9月下旬,由于张学良带兵入关拥蒋,阎、冯联军败北。阎锡山败回太原后,由于被蒋介石以国民政府的名义下令全国通令拿办,便让其亲信心腹徐永昌、杨爱源分别任晋绥警备总司令部总司令、副总司令,替他看守地盘,自己化装潜入大连,托庇于日本人,过起了寓公生活。
阎锡山外逃后,山西蒋记国民党省党部大量通缉、开除阎的骨干分子。阎锡山怕离晋日久,军队离心,老巢倾覆,便决定移往五台县河边村老家隐居,以控制山西局面。1931年8月初,阎锡山在日本飞机护送下从大连飞往山西大同。两天后即8月5日,阎锡山在一支32人卫队的护卫下,驱车180公里,以“省亲”名义返回永和堡。在这种情势下,阎锡山的情绪自然难以高涨。
阎锡山的父亲阎书堂已经接到儿子预先派人送来的密札,知道此番别的皆是小事,安全防范才是第一。所以,他把阎锡山一行安排在阎家大屋五进院落的当中一进里;并将家里长工中会武术的精壮汉子二十余人召集拢来,吩咐他们分为两班,上下半夜各一班在阎家大屋院墙外绕墙巡逻,一旦发现异常情况立刻鸣锣报警;另外,家里原先就雇佣的几个护院保镖,则在一、二、四、五进院落里值哨守夜。
阎锡山安顿下来后,亲自察看了第三进院落的地形等,对父亲的安排很是满意,他对卫士长王信湘说:“以我阎伯川(阎锡山字伯川)在山西、绥远两省目前的势力,蒋介石想派军队开进来是不可能的。因此,住在这里,不必担心有中央军来偷袭。但是,蒋介石的手段向以阴险毒辣出名,他既视我为眼中之钉、骨中之刺,自然必欲除之以快。他派不来军队,却派得来刺客。所以,在这里居住必须严防刺客,我的行踪瞒不过蒋介石的耳目,刺客说来就可以来的!”
王信湘连连点头:“请阎长官放心,卫队弟兄都是跟您老出生人死闯过来的,在这风雨飘摇的当儿,自然个个舍命保护您老。”
阎锡山微微颌首:“我自个儿也得留意留意,回头你把我那支手枪好好擦一擦,压满子弹,晚上睡觉时压在枕头下面,以防不测。”
“是!”
当天晚上,阎家大屋设丰盛的酒席为阎锡山洗尘接风。阎锡山心中有事,食欲不振,每样莱肴只稍稍动筷就不吃了,酒倒喝了几杯。卫士长王信湘重任在肩,自己不喝酒,还约束手下卫士:酒不超过一杯,饭、菜不限。
晚上10时许,阎锡山就进入了他的卧房。阎书堂为阎锡山安排的卧室位于第三进院落的正中,那是一幢独立于花园里的平房,一共三间,正中一间是客堂,右左两间是厢房,都是方砖铺地,镂花木窗,古色古香,冬暖夏凉。卫士长安排卫士金耀祖和他一起守卫在客堂里,阀锡山则睡在右厢房里,左厢房里放着阎锡山的行李。30名卫士,分为三组,每隔两小时换一次班,两人守在阎锡山卧室外面,六人把守前后院门和围墙,两人在全院巡逻。
阎锡山就寝后,王信湘、金耀祖掩上客堂大门,按照警戒规矩吹熄了马灯,双双在黑暗中坐着。两人都是双枪手,两支二十响德国手枪交叉斜插于腰间,每人的绑腿带里,还插着一把匕首。王、金两个年岁都在三十出头,行伍中已混了十多年,给阎锡山当卫士也已有七八年时间,深受阎锡山的信任和器重。阎锡山曾对人说过:“王信湘、金耀祖两人中只要有一人守在我房门外,我就可以高枕无忧!”
现在,王、金两人一齐守在房门外,堪称双保险,所以阎锡山睡得很熟,鼾声如雷。王、金厮守长夜,难免哈欠连天,实在熬不住,就抽香烟。王信湘是卫士长,隔半个钟头就出去查一趟岗,倒还可以借机调剂,驱除疲倦。那金耀祖却无此节,哈欠实在止不住了便站起来,在屋里走动一会。
凌晨3点半,王信湘再度出去查岗。他先看了看直端端地站在阎锡山卧室(即右厢房)南北两侧窗下的两个岗哨,然后又去前院门看过,绕左侧院墙到后院门,又从右侧院墙那里绕回前院门,接着又在整个第三进院落走了一圈,确认一切正常,遂大步走回阎锡山卧房。
王信湘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阎锡山卧房外一切正常,卧房内倒出了大事——
卫士长在推门时,听见从里面传出阎锡山的打鼾声,心里觉得一阵轻松,这表明阎长官平安无事。但当他推开门后,却觉得不对头:屋里另有一个极轻的呼噜声!他马上反应过来,金耀祖在打瞌睡!
王信湘迅速拧亮手电筒,一照,果不其然,金耀祖坐在椅子上,双手搭在面前的八仙桌边沿,硕大的一颗脑袋略略垂下,喉咙处一动一动,打着轻轻的呼噜。这个老兵睡得很熟,从嘴角边上吊下一条细长的口水。
王信湘顿时气得眼睛冒火,真想一脚上去把金耀祖连人带凳踢翻在地,但怕发出声响惊醒阎锡山,终于忍住了,只轻轻地揪了揪对方的耳朵。金耀祖马上醒了,知道不妙,一跃而起,立得毕端毕正,准备接受惩罚,但王信湘已经象耗子一样轻悄无声地溜进阎锡山的卧室去查看了。
王信湘从右厢房出来时,大出意外地见金耀祖打亮了手电筒在客堂里满脸焦灼地转来转去,似在寻找什么。卫士长上前几步,压低了嗓音问道:“什么?长虫?”
回答他的是一声带哭腔般的呻吟:“我少了一支枪!”
啊!晴天霹雳!石破天惊!王信湘定睛朝他腰间一看,果然只插着一支手枪了。他定定神,一个箭步冲到门外,正好两个巡逻哨迎面走来,便唤住了问是否发现异常情况。两个卫士望着神情紧张的卫士长,一脸茫然,连连摇头。
王信湘稍一定神,对他们发号施令:一个即刻去唤醒此刻未轮值的20人,在全院落进行周密搜索,看是否混进了什么人或有类似迹象;一个去加强院墙警戒,阻拦可能已经混入的刺客之类越墙逃遁,必要时可以开枪。
下达命令后,王信湘悄悄返回客堂,吩咐金耀祖定下神来,严密警戒;自己拔枪在手,进了阎锡山的卧室,寸步不离守在床头。
外面,20名未轮值的卫士加上正轮值的10人,对第三进院落的几十间房屋、花园、假山、树木等逐一进行了搜索,未发现任何异样迹象。王信湘闻报后,大惑不解:那么,金耀祖的手枪哪里去了?
这时,天色已经微明,阎锡山醒了,这个19岁就上清廷山西武备学堂并且去日本振武学校留学学军事的大军阀早已养成了“黎明即起”的习惯,当下看看手表已过5点,便起了床,在花园里散步,想先舒展舒展筋骨后打一套太极拳,舞一会剑。
阎锡山是何等机警的角色,刚转悠了一会,马上觉察到周围气氛不对,便问紧随在侧的王信湘:“怎么安排这么多人夜间警戒?晚上不休息,白天的勤务还搞不搞?”
王信湘原先准备和阎锡山的副官商量后再作计议的,阎锡山这么一问,他只好禀报真情了:“报告长官,昨晚发生了一桩怪事……”遂把情况一五一十禀报了。
阎锡山边昕,两道粗黑的浓眉边在微微耸动,听完后,嘴巴一张,问道:“那小子人呢?”
王信湘估计问的是金耀祖,便回答:“我命令他原处待命。”
“还待什么命?先找个空屋子关起来,待会儿拉到村外枪毙!”
王信湘一愣,随即立正:“是!”
阎锡山稍一考虑,又说:“去把副官叫来见我!”
二、
阎锡山经这么一搅,没有心思打拳舞剑了,气呼呼地回到卧房,在客堂里一坐,等副官到来。
阎锡山的副官、秘书当时有一大帮,但这次来永和堡是“省亲”,所以只带了一名生活副官、一名机要秘书。生活副官名叫阎振卿,是阎锡山同族的侄子,家也住在永和堡,所以阎锡山昨晚放假让他回去团聚了。
一会儿,阎振卿匆匆赶来了,向阎锡山行过礼后,说了几句“伯父受惊,侄儿失职”之类的套话,见阎锡山情绪似乎好转,便按照路上和王信湘商量的,开口为金耀祖求情。阎锡山经副官婉转提醒,鼠起这个卫士曾两次救过自己的性命,便收回了成命。
接着,阎锡山言归正传,也没有多余的话,只命令以阎振卿为正、王信湘为副查清失枪事件。他特别强调:不只是找回失枪,而且对这一事件的来龙去脉须有一个说法。
阎锡山交代完后,便去第四进院落向父亲请安了。这边,阎振卿和王信湘商议如何调查此事。
王信湘分析道:“我问过金耀祖,他在我离开后大约二三分钟就支撑不住,迷糊过去了。我查岗一个圈子兜转下来,大约耗费一刻钟到二十分钟时间。从金耀祖那里取枪的人,如果是为了行刺阎长官,这点时间足够了。况且,金耀祖绑腿里还插着一柄匕首,从刺客角度来说,第一考虑的是下手后如何脱身,第二才考虑如何行刺,如若用枪,枪响后肯定难以脱逃出阎家大屋。所以,刺客与其取枪倒不如取匕首,先解决了金耀祖再行刺阎长官。但是,这个人却取了金耀祖的枪,而且有足够的时间也不动手行刺,因此我断定这个家伙不是刺客。”
王信湘土匪出身,从军后是摸哨行家,进阎锡山卫队后又奉命行刺过几个阎锡山的异己对头,所以很懂刺客心理,说得阎振卿频频点头。
阎振卿跟阎锡山后,曾经当过一程军法官,多少懂得一点侦查案子的常识,在排除窃枪者是刺客的可能性后,他也分析了另一种可能:“但是,从金耀祖腰间把枪取走的人,肯定是有某种意图的,一是他要直接发挥那支手枪的作用;二是利用窃枪这一事实来达到某种目的,二者必居其一。把这一点暂时放一放,先考虑什么样的角色才能进入阎长官的卧房。昨天晚上,为保护阎长官的安全,阎家大屋里里外外投入了包括卫队、保镖、长工等在内的警卫力量一共有六十来人,光阎长官所居住的院落就待有32名卫士,在这样严密的警戒措施下,外人—包括阎家大屋的所有人——根本无法进入阎长官的卧室,能进入的只有连你王卫士长在内的32名卫士。把这一点和我刚才暂时放一放的那点连起来分析,就可以得出应当排除‘直接发挥那支手枪的作用’的可能性,因为卫队卫士每人都有手枪。这样,还剩下一种意图:盗枪者企图利用窃枪这一事实来达到某种目的。他想达弹的目的不外是让金耀祖失窃乎枪后,受到阎长官的严厉责罚。所以,窃枪者显然是和金耀祖有仇隙的卫士。”
王信湘认为阎副官说得不无道理。于是,两人开始排查与金耀祖结过冤的卫士。金耀祖是阎锡山卫队中数一数二的神枪手,双枪射击百发百中,他又曾经两次救过阎锡山的性命,所以常常居功自傲,目中无人,除了卫士长王信湘谁也不卖账,开口“老子”,闭口“娘卖皮”,又嗜酒,偏偏量又不大,一喝便醉,一醉就耍酒疯,当然免不了得罪人,营房里经常被他弄得鸡飞狗斗。如此作为,金耀祖的冤家对头自不在少数,粗粗一排,这次来的30人(去除王信湘和金耀祖本人)中竟有26个与金耀祖吵骂斗殴过。
阎振卿叹了口气。“唉——算了吧,注定要大动干戈了,干脆来个全体搜查吧!”
王信湘说:“也好!”
阎振卿便让王信湘集合卫队,他则去第五进院落把住在那里的机要秘书、报务员、译电员叫来,连同王信湘和他本人共五人,对卫士居住的屋子进行搜查。
搜查结果,未发现失窃的手枪。
阎振卿、王信湘不死心,商量了一阵,又下令全体卫士两人一组分头在第三进全院落各个旮旮旯旯寻找一遍,还是没有收获。
王信湘大惑不解:“这事奇怪!这支手枪哪里去了?”
机要秘书说:“金耀祖神经正常不正常?会不会他自己把枪给扔了?”
王信湘没好气地嘀咕道:“神经不正常还能当阎长官的卫士?”
“我是说他会不会梦游,糊里糊涂自己把手枪给扔了?”
阎振卿一听,略一沉思道:“这当儿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有一种可能就算一种可能。如果刘秘书说的这种可能存在,金耀祖会 把手枪扔哪里去?”
王信湘苦笑道:“这进院落里,只有几个地方没有找过,鱼缸、池塘、茅房、树木,还有房顶上,房顶上不可能有,这么重一个铁家伙扔上去,夜深人静还不惊动全院?”
阎振卿说:“就在前面四处找一找!”
但是,掏鱼缸、摸池塘、搅茅房、上树木搜查下来,还是没找到那支手枪。
阎锡山闻报,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虽然没说一名责怪话语,但看得出他对副官、卫士长很不满意。他坐在那里,默默沉思了好一会,自言自语地说:“会不会是刺客盗了手枪想行刺时,勾到了一颗‘瞎火’,或者正巧撞针断了,行刺不成携枪仓惶逃遁?”
阎锡山在这个问题上的智力显然不如他的卫士长,但无论是王信湘、阎振卿,谁也不敢搭这个岔。
阎锡山心里防着刺客,下午离开阎家大屋去祠堂祭祖时,自然不敢大意,命令卫队全体出动,贴身护卫。从祠堂回来,已是三点多钟,阎锡山没回第三进院落,去父亲那里密谈了一阵,把阎振卿、王信湘唤进去,说他已决定今晚开始宿在第四进院落,让把行李、卧具等搬往该院的“望月楼”去。
阎振卿、王信湘奉命后,一个叫几个卫士打点行李,一个领几个卫士去“望月楼”作安全检查。
阎振卿叫上卫士一组组长耿虎等几个卫士,去第三进院落阎锡山卧房左厢房搬行李。阎锡山的行李一共有12口大皮箱,分别盛着衣服、大烟、卧具、书籍、军用地图、文件等,堆在屋子中间地下。靠墙两侧是二三十口弹药箱。这些草绿色的金属箱里装的并非全是子弹、手榴弹,有5口装的是银元,2口装着黄金,1口装着古玩珍宝。为遮人耳目,阎锡山把这些金银珍宝混在弹药箱里。
阎振卿踏进左厢房,忽然一愣:原先码得整整齐齐的皮箱变得歪歪斜斜了!他马上驻步,回头问耿虎:“我上午来检查时这些箱子逐堆得齐齐整整的,现在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有谁动过了?”
耿虎说:“报告阎副官,出了丢抢的事,弟兄们见阵势不对,人人自危,从早上开始就不敢单独行动,都是二三人聚在一起,好有个见证,谁也没进过这屋里。”
“这就奇怪了,又是一桩怪事!”阎振卿说着走到皮箱前去察看,禁不住大声惊叫起来:“不好!”
耿虎等人连忙围拢上来:“怎么的?”
“你们看!”原来,这12口皮箱上的暗锁已经全部给撬开了!不用说,里面肯定已经兜底翻检过,这是有窃贼光顾过了!
阎振卿定定神,下令道:“你们在这里看守着,谁也不许碰这些箱子,我去报告阎长官。”说着三步迸两步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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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22 13:38:19 | 只看该作者
三、
阎锡山闻报,倒比先前听说手枪失窃所受的惊动要轻些,但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亲自去现场看一看。
阎锡山到了现场,吩咐把箱子打开检查,看被盗走了什么东西。这时卫士长王信湘赶来了,听见命令连忙请阎长官回避,说万一这是刺客做的假象,箱子里面塞了颗炸弹搞暗杀,伤了阎长官可不得了!阎锡山认为言之有理,便依言回避了。
生活副官阎振卿在现场监督检查,耿虎等卫士把每个箱子打开来,一一仔细检查,发现每个箱子都被兜底翻过了,但东西一样未少。
阎锡山回到左厢房,笑道:“这个窃贼眼界甚高,我这12箱东西他一样都看不上眼哩!他要的是金银珍宝哇,幸亏我巧计在先,都放在弹药箱里,瞒天过海瞒过了他。不然,如果被他盗走了那尊珍宝佛,那损失就大了,也影响我的前程事业,嗯,卫士长,回头把放珍宝佛的那口箱子送到我住的楼上去,就放在我的床头。从现在起,我的卧室门口不管我在里面与否,都给安排一名岗哨,昼夜轮值。”
“是!”
稍停,阎锡山又说:“逮眼见得是一桩盗案,可是窃贼是谁呢?”
阎振卿小心翼翼地开腔道:“伯父,您老高见,点明这是盗案。依侄愚见,这窃贼多半是家贼……”
这时,背后传来一声怒骂:“你小子竟敢说我阎家大屋有家贼!嗯?”
阎振卿吓了一抖,转脸一看,是阎锡山的父亲阎书堂来了,他连忙扠手行礼,陪笑道:“老爷子,小辈我是有疑而言,并不敢胡言乱语。”
这时阎锡山发话了:“你说下去吧!”
阎振卿便接着往下说,他的观点是:窃枪和搜皮箱企图行窃金银珍宝乃是同一人所为,窃枪是为了行窃时万一被察觉就作鱼死网破之斗。窃枪之后,窃贼当时就携枪离开该院落。今天下午卫队护卫阎锡山去祠堂祭祖时,此人再次溜入第三进院落,搜遍皮箱企图行窃,由于未搜到金银珍宝现钞之类,只得作罢。
王信湘问道:“那么,依阎副官之见,这个窃贼昨晚窃枪时是如何进出戒备森严的院落的呢?”
阎振卿不慌不忙回答道:“这院落西北角假山后面院墙上有一道小门,窃贼就是开启小门上的锁后进来的。我已经观察过了,那里是个死角,不到近前根本看不清什么。”
阎锡山听了连连点头:“言之有理……”他还要说下去,机要秘书匆匆奔来,奉上一份电报。阎锡山看过后,马上往外走,急着发回电,甩下一句说:“副官照这个思路查下去,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阎振卿得了令箭,便开始调查了。他向阎书堂问明那扇小门的钥匙由阎家大屋的管家阎书明掌管,便去调查。逮阎书明乃阎书堂的族弟,虽比阎锡山小一岁,却是“土皇帝”的族叔,所以阎振卿对他执礼甚恭,问了几句,知道那扇小门已多时未开过,便让拿出钥匙来看看。管家有点不以为然,但还是打开柜子去取,但找来找去却未找到!
阎书明这才着急了,在他那间屋子里翻来复去的找,找来找去也没找到,禁不住叹道:“看起来让你疑着了,真是家贼,从我这里偷走了钥匙再去那院里下手!”
阎振卿说:“我把卫士长叫来,咱三个议一议看是怎么回事。”
一会儿,王信湘来了,三个人关起门来密议。他们找准了一个楔入口:窃贼是能在阎家大屋自由行动的下人,今天下午和昨天下半夜他都在府内。另外,此人还具备以下特点:会使用手枪,有亡命之徒的横劲,贪财,不抽大烟(未动烟土)。
根据上述情况排摸下来,阎书明提出了一个嫌疑人——护院保镖施宗彪。施宗彪二十多岁,当地人,曾在西北军当过兵,据说还担任过排长,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回乡了。阎书堂见他枪打得好,又是本乡人,知根知底靠得住,就雇他当了阎家大屋的护院保镖。西北军擅长夜战,施宗彪便自告奋勇专门值夜,白天就在第一进院落的保镖房里睡觉,一日三餐都吃东家的。施宗彪嗜赌贪财,性格暴烈,有一股不怕死的亡命劲。昨天晚上,他在府内守夜,担任的是流动哨,有混入第三进院落窃枪的条件;今天下午,他按例休息,未去祠堂,也有搜窃行李的时间。
阎书明将情况呈报老太爷阎书堂。阎书堂说:“既然怀疑,找来勘问,不怕他抵赖!”
施宗彪被找来了,阎书明不问其他,先问他下午在干什么,有何人可以作证。施宗彪答祢下午在睡觉,无人作证,因为其他保镖都去祠堂护驾了。
阎书明便拍案大喝:“施宗彪,你做的好事,快从实招来!”
施宗彪一惊,连问“何事”。阎书明便把两个案子略略点了点,施宗彪大呼“冤枉”。连问几遍皆如此,阎书明便唤来几个长工,把施宗彪绑扎起来,吊在树上用扁担抽打。施宗彪的横劲上来了,咬紧牙关捱打,只是不开口。接连打断两条扁担,施宗彪浑身血水,昏厥了过去。阎书明还要用刑,被阎振卿、王信湘劝住了,说天色已暗,时间不早了,人也打得差不多了,还是到明天再讯问吧。
阎书明这才罢休,下令把施宗彪关在一间空房子里,明日再审。
这天晚上,阎锡山宿在第四进院落里的“望月楼”。“望月楼” 是阎家大屋最高的一幢独立建筑物,当初阎家祖上造阎家大屋时,五进院落皆是平房,直到阎锡山的父亲阎书堂1912年被阎锡山为消除袁世凯对他的怀疑而送往北京作人质返回后,在北京开了眼界,才在第四进院落中造了这幢三屋的“望月楼”。这幢楼为八角宝塔形,中间是房间,四周皆围廓,凭栏眺望,目览全村。阎锡山住在三楼,门口设一名昼夜不离的岗哨,另有一名流动哨在阎宿眠时绕围廊巡逻。二楼放着阁锡山的行李,未设岗哨。底楼住王信湘和阎振卿,门口放双岗。另外,在“望月楼”周围设了8名岗哨。
晚上10时许,阎锡山在向父亲请安后,回到“望月楼”,进了三楼卧室。卫士见室内只点了一盏马灯,生怕光线不足,便又点了一盏,挂在床前,然后蹑手蹑足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阎锡山在桌前坐下,发现桌上有一份电报,便拉下火漆印,拆开封套看起来。电报是阎锡山的亲信山西省政府主席兼晋绥警备总司令徐永昌发来的,他奉阎锡山之命去了一趟北平(今北京),寻找向蒋介石疏通宽恕阎的途柽。徐永昌不虚此行,来电向阎锡山报告已找到一个关系向宋美龄提及此事,宋美龄答应向蒋介石进言,但他暗示耍阎锡山送上那尊名气很响的珍宝佛。
阎锡山阅罢电报,自言自语:“珍宝佛!蒋夫人别的不看中,单单看中了珍宝佛,真是好眼力!”
稍停,阎锡山从床底下拎出那口沉甸甸的弹药箱,放在桌上,打开盖子。箱内放着十来个大大小小的锦匣,匣内都盛着古玩珍宝,其中那个大红的里面就放着那个珍宝佛。阎锡山取出珍宝佛,双手捧着,凑到灯下仔细观察,嘴里啧啧有声。
珍宝佛由纯金铸就,是一个高达三寸许的大肚笑面弥勒,底部有一个金子螺旋塞子,拧开后,弥勒的空腹内藏着的12个夜明珠、12个“祖母绿”雕成的小菩萨就会掉下来,一个个会自动站立,象不倒翁那样摇来晃去,形态逼真,煞是可爱。这尊珍宝佛原是清廷大内之物,后来落到袁世凯手里,袁十分喜欢,曾准备作为传家之宝,后来由于一个特殊的原因,珍宝佛成了阎锡山的囊中之物——
1915年12月,袁世凯称帝。在这之前,阎锡山就投袁所欲,向其密奏“国本大计”,倡谈“废共和而行帝制,以帝制而行宪政”,得到袁的赏识,在密奏上批复:“颇有见地”。当各地“劝进”风声弥漫之时,他又争先请愿,接连三次电请袁世凯称帝,声言:“诚以中国之情,决不宜沿用共和制度”,“辛亥革命之初,尝以共和为新旧递嬗时代之权宜手续,四年以来,默察国情,征诸经验,乃确信共和之不足以安中国”,“今日改定君主国体,正全国人民希望,诞登彼岸之机会。天与人归,各当其时”,“然国是一日不定,人心一日不安,锡山窃日夜延颈企望,私心默祝,早日决议,有以符舆情而巩固国基也。”他还指使山西商务总会、山西蔚丰厚和各处票号,假借山西公民等名义纷电请愿,早废共和,而立君主。后来.蔡锷等组织护国军讨袁,他立即致电指责其为“破坏大局,不顾国家”。阎锡山这种钻营以赴,赢得了袁的信任。袁世凯一即位,便封他为一等侯,并赏赐了这尊珍宝佛。
以当时古玩市场上的价格,阎锡山这尊珍宝佛的身价不少于30万银洋。前几年曾有一个英国商人专程赴太原,开价42万银洋向阎锡山求购,遭到拒绝,对方请阎开价,阎拂袖而退,迳往后堂,弄得那洋人十分尴尬。当时一些小报还大载文章,吹捧阎锡山“藐视洋人,扬我国威”。由此可见珍宝佛在阎锡山心目中的价位,真是弥足珍贵。但是,现在阎锡山为使蒋介石撤消对他的通缉,只好忍痛割爱了。
阎锡山把珍宝佛取出来把玩一会后,依样放好,提笔起草了一份电报稿。电报是打给徐永昌的,告诉徐他已决定将珍宝佛赠送宋美龄,让徐先通过关系人告知宋,并即派可靠之人来永和堡取珍宝佛。
阎锡山把电报稿一连看了几遍,改了几个字,然后唤来卫士长:“把这份电报送到电台去,让他们用密码立刻拍发出去。”
这时,已近午夜时分,阎锡山觉得很是困倦,打了一串哈欠,遂上床歇息。当晚阎锡山睡得很熟,一宿无事。
拂晓时分,阎锡山在远远近近此起彼伏的鸡鸣声中醒来,遂下到地上,穿上一套黑纺绸宽松衣裤,从壁上摘下宝剑,下楼去不远处的小花园里习练国术。
阎锡山一起床,警卫格局随即起了变化:那个在三楼围廊里值班的卫士尾随阎锡山下楼,在旁边随侍护驾;底楼的卫士长王信湘听说阎锡山已起床,立刻也爬起来,到小花园去布置警卫事宜,和他同宿一起的生活副官阎振卿没有警卫职责,犹自睡他的觉;在三楼阎锡山门口站岗的卫士张子栋仍待在原处,他的职责是看守阎锡山的那箱珍宝,阎锡山在不在一个样。
张子栋是清晨5点钟接的岗,接岗后没几分钟阎锡山就下楼了,在回廊值哨的那个卫士临下去前拍拍他的肩膀,开玩笑道:“大老张你小心些,这阎家大屋的贼厉害啊!”
张子栋笑道:“得了,一个人看不住一个箱子,还当什么卫士!”
这句话说了大约一刻钟左右,“望月楼”就出事了——
张子栋在这之前,根本不相信现今世上真有飞檐走壁的人,他自己也练了二十年国术,手脚利索一点、身形灵活一点是有的,但若论“高来高去”,那则是说书先生嘴里出来的故事了。所以,他照通常的防范规矩实施:只要守住楼梯口,就能保证万无一失。他把一张椅子拉到楼梯口,坐在上面,脚跷二郎腿,嘴上叼一支香烟,阎锡山不在,他很自由,嘴里不时哼几句小调。哼着哼着,张子栋忽然觉得什么地方似乎不对劲,定定神,弄清楚了:身上有些燥热。
张子栋转脸一望,顿时恍然:原来房门关上了,原先的吹堂风被阻住了!
张子栋嘀咕了一句“这风倒真不小,把门都吹上了”,站起来走过去推门,却未推开。他毕竟是老卫士,顿时警觉起来:风再大,也不至于把门栓吹得扣上啊,难道真有一个会“飞”的窃贼从楼后面“飞”上来钻进阎长官房里盗珍宝了?
张子栋心里想着,手上加了把劲又推了推门,但还是没推开。这时,房间里突然传出一声金属声响。张子栋二话不说,飞起一脚把房门踢开。跃人他眼帘的是这样一幕:床前背朝门站着一个身穿黑衣黑裤、头包黑布巾的男子,正俯身在翻检已被从床底下拎到床上的那口盛珍宝的子弹箱!
张子栋的头顶门象被人砸了一锤,大叫一声“好贼徒”,朝窃贼扑去。窃贼已被踢门声惊动,但是还在翻检赃物,足见本事确实不凡,他此刻听见身后风声,方才轻轻地将身子一纵,在张子栋扑到他所在位置前的一瞬间,一跃而起,跳到了床的另一侧地上。张子栋留心到,对方双脚落到地板上的时候,竞没有一丝声音!
张子栋大吃一惊:这世上果真有“飞贼”!他知道自己的功夫根底,绝对碰不到对方的一个衣角,还是动家伙的好!于是右手往下一探,拔出插在绑腿里的匕首,大喝一声“着”,白光一闪,掷向"飞贼”。
“飞贼”侧身一让,匕首扎在窗框上。几乎是同时,“飞贼”已经跃上了窗台,“嘿嘿”冷笑一声,往外一跃,窜过一丈宽的回廊,单脚在栏杆上点了一点,直直地朝下面跳去。
“砰!”张子栋拔出匣枪勾火报警。待他跳到回廊里倚在栏杆上探身往下看时,“飞贼”早已落地,正飞快地朝后院奔逃。
“抓贼!”张子栋大声叫喊,一面瞄准“飞贼”打了一枪,由于目标在快速移动,未能击中。
这时,王信湘带着耿虎等几名卫士急追过来,见张子栋开枪,
他连忙下令:“不许开枪!抓活的!这小子跑不了!”
说话间,“飞贼”已经逃到第四是院落的后院墙前。只见他脚下驻步,迳奔墙前,“噌噌噌”几下就踩着垂直的墙面上了墙头,往下一跳。
王信湘觑得真切,惊得心颤肉跳:乖乖!这家伙竟能飞檐走壁!他于是改变主意,传令道:“可以开枪,打他的腿!”
卫士组长耿虎跑在最前面,一阵急奔,以一个军事操典动作攀上墙头,叉开两腿骑坐在上面,端枪正要打,冷不防“砰”的一声被已跳过第五进院落的院墙、窜上房顶的“飞贼”一枪打来,正击中右肩胛,身子晃了晃,从墙上栽了下来。
王信湘见状大怒,却不敢上墙头,怕“飞贼”守在那里以逸待劳一枪一个打活靶子。他四下一打量,见不远处有一棵槐树,遂上前去三下五除二爬了上去。一看,“飞贼”正在第五进院落里的房顶上穿檐越脊狂奔乱逃,遂撩手就是一枪!
这一枪打在“飞贼”右小臂上,那支手枪“当”的一声掉在屋顶上,弹落在地下。“飞贼”大概估计到会打来第二、第三枪,一瞬间也没停留,以左手捂住伤口,一弹腿就越过了屋脊。当王信潮的目光再次捕捉到他的身影时,他已经窜上了最后一道院墙,连打数枪都因距离超过射程而未能奏效。
“飞贼”站在院墙上,回过头来,朝王信湘这边点点头,然后跳了下去。
王信湘气得咬牙切凿:“追!他受了伤,地下有血迹,不信追不到他!”
四、
王信湘带了8名卫士,从阎家大屋后门出去,从村里农夫口中问明“飞贼”的逃窜方向,追了一程,连个影子都没看到。地下也未发现血迹。一行追兵只好悻悻而归。
他们回到阎家大屋,那里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恰似一锅煮开的粥。“飞贼”出现时,阎锡山正打太极拳,“望月楼”上张子栋枪声一响,他大叫“不好”,立刻收起架式上楼。进得卧室,只见那口放珍宝的弹药箱已经从床底下移到床上,箱盖已经打开。阎锡山的心“咯噔”一下似要跳到喉咙口,一个箭步扑到床前,一检查,差点马失前蹄:那个装珍宝佛的红色锦匣已经不翼而飞了!
生活副官阎振卿一看阎锡山神色不对,连忙端过一张椅子扶阎坐下,小心翼翼地问道:“伯父,短缺了啥物件?”
阎锡山牙痛似地呻吟道:“是那尊珍宝佛……这贼人识货,放着这么多宝物,二楼还有金条、银洋,他不偷,偏偏偷这尊菩萨。唔!”他突然想起一件大事,“刘秘书呢?快叫刘秘书来!”
机要秘书从人群中挤出来,站到阎锡山面前:“阎长官,卑职在!”
“记录电文!”
阎锡山口授了一份电报稿,是给在太原的山西省主席徐永昌的,让徐将昨晚拍发过去的那份电报作废。
机要秘书匆匆下楼后,阎锡山转动着眼珠子,哑着嗓子问道:“早上5点是哪个的班?”
张子栋哉战兢兢地站出来:“报告长官,是我!”
阎锡山铁青着脸:“你这个杀才!”抬手一记耳光,正待再打,卫士长来了,报告未逮住“飞贼”。
阎锡山盯着王信湘:“‘飞贼’是怎么上楼的?”
王信湘看看张子栋,后者把经过情况说了一遍。阎振卿说:“这是个飞贼,,他肯定是从楼后面用轻功上来的。”
阎锡山看着张子栋:“纵然如此,你也失职了!下掉他的枪,关起来!”
王信湘让张子栋交出手枪,命一个卫士把他押到下面找个地方禁闭起来。后来案子破获后,阎锡山下令把张子栋赶出卫队,调往部队当兵。张子栋离开了阎锡山反倒发迹了,逐步升迁,到四十年代末期当上了国民党118师少将师长。逃往台湾后方退出军界,还写了一本回忆录,对此节有一段专门叙述。
阎锡山定定神,对阎振卿、王信湘说:“你们两个计议一下,拿个章程出来,看如何找回珍宝佛。”
阎振卿、王信湘受命后,先找管家阎书明询问有关“飞贼”的’情况。阎书明说方圆百里练武功的人不少,但这种能飞檐走壁的却从未听说过。逮时,一个卫士交来“飞贼”挨了王信湘一枪后掉落下来的那支手枪,王信湘一看,说:“这就是金耀祖被偷去的那支!”
把金耀祖叫来一问,果不其然。
阎振卿于是分析道:“这就清楚了,这个‘飞贼’已经进来过三次了,第一次是偷枪,大概先考虑到脱逃和防范;第二次是想偷珍宝佛,乱翻了一阵箱子;第三次就是今天早晨这次,被他达到了目的。”
王信湘说:“如此说来,那个施宗彪是冤枉的了,应该放掉他。”
阎书明点点头:“这个自然。”
旋宗彪当天上午就被放了出来,因此蒙冤受了些苦,阎家大屋发赏金50元银洋,并放假半月。后来,他被阎锡山点名当了卫士,一直随阎赴台湾后才分手。张子栋在台湾出版的那本回忆录中有一段详细写了他和施宗彪在台湾的交往。此与“飞贼”案件无关,就此打住。
阎振卿跟王信湘谈了一阵,不得要领。阎振卿说:“看来此事你我都外行,得请内行的人来办了,王卫士长你看如何?”
王信湘说:“我听阎副官的。”
于是,阎振卿便去向阎锡山进言,建议和太原方面联系,请那边派警探来专门侦查,抓获“飞贼”,追回赃物。阎锡山听了,想了一想,点了点头。但是,他考虑到请警探来侦查,勘查现场什么的恐怕要在阎家大屋大大折腾一番,这须征得父亲的同意,于是便去和阎书堂商量。
阎书堂听阎锡山如此这般一说,不以为然道:“我阎家大屋建造已近百年,从未短缺过一针一线,一草一木,现今竞两天之内遭贼偷三遭,多人鸣枪追捕未获,反被窃贼击伤一人,此等丑闻如若传出去,岂不惹人哂笑?”
阎锡山见父亲不同意请警探来侦查,只好把被窃珍宝佛与自己宦途前程、身家性命的关系简述了一遍。阎书堂听说珍宝佛是宋美龄点着要的,这才知道这个案件的重要性不仅仅限于金钱,还有极其重要的政治意义,于是他同意请人来侦查,但还是顾及面子,主张不事张扬,说:“去太原请干么?就去五台县城请一个也满不错的。”
阎锡山说:“小小的五台县有什么好侦探…
“哼哼!现在称侦探,以前就叫捕快。五台县咋没有好捕快?你也这么些年岁了,莫非没听说过‘鬼捕头荣山’这个人?”
阎锡山惊问:“鬼捕头’他还在世?”
“在,活得好好的。上个月我去县城,我还见他在关帝庙前举石担玩儿呢!”
“如此,就请荣山来吧。”
阎书堂遂亲笔修书一封,派管家阎书明携一份礼物,套了一辆马车,去县城请“鬼捕头”荣山。
荣山,是清朝末期五台县的一个传奇人物。他是满族镶蓝旗人,祖上据说曾做过将军,但到他父亲时已是五台县衙门的站班衙役。荣山从会走路起就在县衙门玩儿,每逢知县审理案件,他就趴在堂下旁听观望。也许是长期耳濡目染的原因,荣山对调查案件发生了浓厚的兴趣。16岁那年,他经父亲推荐,在县衙门补了个名字,当了一名捕快。
荣山一共当了三十年捕快,被他侦破的刑事案件不下千起,其中杀人大案就有76起。他足智多谋,常用意想不到的手段侦破案件,所以人称“鬼捕头”。“鬼捕头”的破案故事曾在五台地区广泛流传,直到民国初期还有说书艺人在讲《“鬼捕头”巧破××案》之类的话本。
辛亥革命后,荣山结束了他的捕快生涯,在县城开了一个武馆,收了一批徒弟,教习武艺。但二十年来他并未与侦查工作绝缘,五台县警察局碰上疑难案件难以侦破时,常常登门拜访,请荣老爷子指点迷津;百姓中有时遇上不便报警的案件,也雇请他出马相助。荣山虽已年近七旬,但仍身强力壮,勘查现场爬上趴下,缉拿案犯舞拳拽腿,令人刮目相看。
阎锡山虽然1900年就离开五台县,但是对“鬼捕头”的名声却是久有所闻,父亲一提之下,顿时记忆犹新。但原以为荣山巳经谢世,却不料竞还健在,于是自然赞成请此人来破案。
当天傍晚,“鬼捕头”荣山抵达永和堡。阎锡山对其寄予厚望,亲自设宴款待。席间,阎锡山说了被窃赃物的来历和他目前所面临的窘状。“鬼捕头”表示尽力而为,当晚,他和几个当事人谈了话,了解“飞贼”的有关特殊。
次日上午,“鬼捕头”带着随侍在侧的徒弟窦均踏勘了阎家大屋全府,还让搬来梯子,亲自上到第三进院落阎锡山住过一宿的那幢房子的屋顶检查了一番。阎家大屋的管家阎书明、阎锡山的生活副官阎振卿、卫士长王信湘和几个护院保镖跟着“鬼捕头”转,忙了个满头大汗。
晌午时分,阎振卿、王信湘、阎书明三个陪“鬼捕头”师徒吃午饭。席间,问起勘查情况,“鬼捕头”说:“这个案件,我心里大致上已有了个估计。”
接着,“鬼捕头”谈起了他的估计也即推断:“飞贼”在阎锡山刚抵大同时,就已经盯上了,他此番是有目的而来——就为盗珍宝佛,估计阎锡山在大同曾露过口风或者拿出来看过,被他知晓了。“飞贼”在大同不便下手,知道阎锡山此番是回永和堡老家,便决定在永和堡下手。他比阎锡山早几个时辰赶到永和堡,估计就在阎抵达的当天拂晓时分潜入阎家大屋。“飞贼”潜入后,在阎家大屋转了一圈,当时已为阎锡山收拾好卧室,一看便知,他就爬上卧房后面的那棵枝叶茂盛的百年古树潜伏下来。
当晚,阎锡山人住第三进院落。“飞贼”没料到阎锡山回到老家竟还安排了如此严密的警戒,他从行窃时万一被发现遭追捕无法脱身这一点考虑,决定在偷珍宝佛前先盗一支手枪作可能防范之用。这样,就有了卫士金耀祖的失枪之谜。“飞贼”窃枪之后,转移了藏身处,躲在该院一幢空房的屋顶上。
次日下午,阎锡山去祠堂祭祖.卫士全部跟去护驾,第三进院落空无一人,“飞贼”乘机从容下手。但他翻遍了12口大皮箱,也没找到珍宝佛。可能时间仓促,也可能他未想到珍宝佛竟会混藏于弹药箱内,总之,他未曾得手。但“飞贼”此番志在必得,自然不肯白白离去,翻检皮箱后,他就藏身于这座房子顶上的凹形屋脊内,一直藏到昨天清晨作案暴露。
“飞贼”藏在屋顶上,把阎锡山听说皮箱遭搜检而赶来后所说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心中恍然:原来珍宝佛藏在弹药箱里!于是他决定潜入“望月楼”再次行窃。
但是,当晚“望月楼”戒备很紧,阎锡山又在三楼,不便于下手。“飞贼”就耐心等待,一直等到拂晓时分阎锡山起床下楼练武,卫士警戒松懈了,方才潜到“望月楼”后面,为不惊动睡在底楼的阎副官,他悄无声息地盘柱而上,潜入三楼,先关上房门,然后动手行窃。“飞贼”在窃得珍宝佛后,还想挑选一、二件特别珍贵之物,但这时被卫士张子栋发觉了,于是只好逃遁。由于在脱逃过程中遭到追捕,他便动用武器掩护自己脱身。
“鬼捕头”谈毕,阎书明翘起了大拇指:“荣捕头,名不虚传啊!”
阎振卿、王信湘也点头赞许。
“鬼捕头”又说:“根据‘飞贼’的情况,他大致具有以下几个特点:从体力和轻功判断,年龄约在30岁到40岁之间;从打枪的熟练程度、准头估计,他多半替人当过护院、保镖或者曾在行伍中待过;从知晓珍宝佛这一点来说,他肯定不是一个久居山野之徒;他拜过名师,专修轻功,并且已经达到相当境界;另外,他不抽鸦片,因为他没动皮箱里的烟土;他是北地人氏,而且就是咱山西老乡!”
“二阎”和王信湘对“鬼捕头”的末一句话大觉吃惊,互相对觑了几眼后,阎振卿拱手道:“不敢动问,老前辈何以知晓他是咱山西地面人氏?”
“鬼捕头”淡淡一笑,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薄羊皮口袋,扯开搭扣,从里面取出一张半干半湿的油纸,往桌上一放:“诸位闻闻,这是什么味道?”
三人依次闻了闻,王信湘说:“醋蒜!”
“这是我在房顶上发现的,‘飞贼’,在阎家大屋待了两天两夜,吃食是自己带的:高粱面馍馍和醋蒜。他在房顶上留下了馍馍渣渣和这张包过醋蒜的油纸。只有山西人才嗜醋浸大蒜,才习惯于用醋蒜下饭。”
“哦——”三人皆叹服。
“鬼捕头”探手怀里摸索了一阵,又取出一根五尺长、二寸多宽的布腰带,放在桌上,微微一笑道:“这也是在房顶上发现的,它可以告诉我们这个‘飞贼’来自何处。”
“二阎”和王信湘听了,兴趣大浓,拿过去翻来复去看了一阵,却没看出什么名堂,一齐用疑惑的眼光望着“鬼捕头”。 这根布腰带已经用旧了,原是白布,现在已经淡黄泛红,脏兮兮的,上面沾着尘垢,隐隐散发着人体的汗味。“鬼捕头”把布腰带交给阎振卿:“烦请阎管家叫人去洗一洗——须用肥皂洗干净!”
阎振卿一脸茫然,但还是依言照办,叫进一个护院让去洗清。
片刻,那个护院把洗净的布腰带送进来。“鬼捕头”接过湿漉漉的腰带,抖了几抖,站起来,展开在手里,说:“你们看看!”
三人大眼瞪小眼,眼不错珠地盯着布腰带横看竖看,却不知道让他们看什么,皆一脸茫然。
“鬼捕头”说:“这根腰带应当是什么颜色?现在是什么颜色?”
三人这才释然:这根白布腰带现在是淡黄,色中泛红色,但按说这种本白色的棉布应当越洗越白,这似乎不大正常,难道它能透露“飞贼”的出处?
“鬼捕头”解释道:“白布为什么越洗越黄,而且黄中泛红?此乃水在作祟,水中有异质,对人有好处,常以此水浴体,能祛除病痈,强身健体,但若洗白布,则渐泛黄红颜色。这种水据我所知,全山西仅一处有之——五台山台内的北台叶斗峰。‘飞贼’遗下的腰带只有常以叶斗峰白泉涧之水洗的,方有此特征。所以,这个贼人是叶斗峰白泉涧流经之处的人。”
阎书明拍案叫道:“荣捕头言之有理啊!”
阎振卿、王信湘也频频点头,深表佩服。
“鬼捕头”笑道:“如此,我须去五台山走一遭,如果访查得法,不消半月就可缉获‘飞贼’,追回赃物。”
阎锡山听阎振卿报告情况后,点头叹道:“荣山绰名‘鬼捕头’, 名不虚传啊!就这么转了一转,已经理清了头绪。好,问他需要什么,给他备足。今晚我设宴,为荣山去五台山侦案饯行。”
“鬼捕头”提出所需要的东西很简单:和徒弟每人一支手枪,子弹50发,一些钱钞。
阎锡山想派10名卫士随荣山去五台山,一是保护老头子;二是其中有人见过“飞贼”,便于辨别;三是既为“飞贼”,必精谙格斗功夫,人多可以稳捕。
但是,荣山拒绝了。他说:“我‘鬼捕头’查案子从来不事张扬,凭智力破案,否则还称什么‘鬼捕头’?带人上五台山,有损我的名声!”
一旁的阎振卿见阎锡山脸色有些不自然,生怕“土皇帝”脸面下不去,遂出主意道:“这样吧,派一个见过‘飞贼”面的卫士跟荣捕头去,以便识辨。”
阎锡山、荣山都接受了这个折中方案。于是,卫士长王信湘当场指定参加过追捕“飞贼”的卫士马裔刚随荣山去五台山。“鬼捕头”这纯是顾全阎锡山的面子,心里压根儿不想带这么一个角色去,所以后来找了个借口把马裔刚赶了回来。
阎锡山说:“我给你写一纸手谕,你凭这纸手谕在山西、绥远两省内的任何一个政府机关,都能得到切实有效的帮助。”说着,他当场叫人拿来笔墨,写了一道手谕,钤上自己的印章,递给荣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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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五台山,系中国四大佛教名山之一,位于山西五台县东北隅,绕周500余里,由五座山峰环抱而成。五峰高耸,峰顶平坦宽阔,如垒土之台,故称五台。这五台各有其名:东台望海峰,西台挂月峰,南台锦乡峰,北台叶斗峰,中台翠岩峰。这五峰之外称台外,五峰之内称台内。“鬼捕头”荣山所说的白泉涧,就在叶斗峰台内一侧。
叶斗峰在五台之中为最高,海拔3058米,素有“华北屋脊”之称。每年冬季,山顶积雪,至次年春季方才化成清水流下,构成几十条大大小小的溪涧。其中有一条流至半山腰,和汩汩而出的泉水聚台一道,成为一条十几米宽的溪流,名唤白泉涧。白泉涧在山峰上蜿蜒曲折而流,绕行数十里方才流至山下的兵马河。“鬼捕头”所说的白泉涧中的“异质”,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矿物质,这条小溪中流的实际上是优质矿泉水。千百年来,因白泉涧水能强身健体,所以人们纷纷倚溪而居,构筑了不少市镇、寺观、村落,形成五台山的一个景观。
“鬼捕头”荣山带着徒弟窦均、阎锡山的卫士来叶斗峰,是想沿白泉涧逆流而上,沿途访查“飞贼”的线索。
抵达叶斗峰的当晚,荣山三人借宿于山下一户樵夫家。荣山命徒弟去镇上买了些酒肉,送了些给樵夫家人,又邀樵夫一道喝酒。席间,“鬼捕头”拿出那根白布腰带,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樵哥,这种腰带在哪里可以买到?”
樵夫接过去看了看,说:“这腰带没处买。”
“这么说,是自制的?”
“不错,是庙里自制的。我们这里各个寺庙的和尚,每人都有一根。”
稍停,荣山又打听:“这条白泉涧从山上流到山下,沿途有几座寺庙?”
樵夫扳着手指头边算边说:“关帝庙、百步庙、绿竹寺、石槛寺,还有白泉庙,一共有五座寺庙,其中位于万松坡的绿竹寺最大,有一百多个和尚。
“鬼捕头”点点头,又问:“这五座寺庙中,哪个寺庙的和尚练武?”
樵夫回答:“五台山的寺庙、庵观,十座之中有八九座的和尚、尼姑、道士习练武功,这五座庙中没一座不练武的,还有几个高手,都是二三十条汉子近不上身的。”
“鬼捕头”寻思自己的思路是对头的,“飞贼”多半在这五个庙的哪一个中。次日,“鬼捕头”带着窦均和马裔刚沿白泉涧上山,先到关帝庙,迳直去见主持。
说也巧,关帝庙的主持大必法师竟是荣山的老相识:大必法师俗名汪萧峰,五台县正沟乡人氏。三十多年前,他蒙冤卷进一场官司,下在县衙大牢里,没几日便要开刀问斩,幸亏荣山及时缉获凶手,方才死里逃死。汪萧峰从此对荣山感恩不尽。不久,汪萧峰困看破红尘,上五台山出家,辗转待了几座寺庙,几年前成为关帝庙的主持。荣山当下把有关情况简要叙述了一遍,拿出腰带请大必法师辨认。
大必法师看了腰带,说:“这腰带确是出家人所用,我这座庙里就人人皆有,主要是系在腰间易于发力,同时束住了衣衫攀山越岭也利索些。我这庙里共有30名僧人,是否有人短缺我却不知,不过马上可以查一下。”
大必法师请荣山喝茶等候,自己亲自全寺兜了一圈,向众僧人逐一检查腰带,结果是人人皆有,一根不少。
“鬼捕头”说:“如此,我须上其他四座寺庙去查访了。”
大必法师说:“白泉涧其他四座寺庙的主持都是我的朋友,我陪荣捕头一起去,查访也可方便些。”
荣山大喜,几个人便离开关帝庙向山上走去。这天,又查了百步庙和绿竹寺,由于有大必法师陪同,查访进行得较为顺利。查下来,这两个庙的和尚的腰带也都在。其时因天色已趋暗,几个人便绿竹寺里住了下来。
第三天,“鬼捕头”一行继续查访。下午,在第五座庙——白泉庙终于查到了线索:该庙主持穷修法师命人全寺查了一遍,发现其他僧人的腰带均在,但是,不久前因违反寺规不听训诚而被逐出山门的济世所交出的本寺所发物品中没有腰带!
“鬼捕头”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关节,马上询问:“这个济世是怎样一个角色?”
穷修法师介绍了济世的情况:济世俗名唐六根,五台山台怀镇人氏,30岁。他是18岁出家的,在五台山众多寺庙中之所以选择白泉庙,是因为该庙的和尚大半都会武术,其中有几个更是山西乃至华北出名的高手,他的出家,与其说是皈依佛门,倒不如说是拜师学武。济世念经文敷衍了事,练武功却刻苦认真,所以进步很快,几年下来已经练就一身好武艺。之后,他又向本寺现已作古的武林高手、穷修法师的师兄穷天学习轻功,也已练到相当程度,飞檐走壁,高来高去不成问题。大约八个月前,济世因醉酒食荤和妇女通奸而被穷修法师下令逐出山门。
荣山听了频频点头,接着又问“:“济世会打枪吗?”
穷修说:“他会打短枪,枪法有点准头。那是大约七八年前,有一位将军的老太爷来本寺还愿,住了九十九天。将军派四名卫兵担任护卫,当时济世和他们混得很熟,达成协议:济世教他们擒拿术,他们教济世打枪。等老太爷还完愿下山时,济世用手枪打定靶已经能十发八九中了。”
“济世被法师赶出山门后,去了哪里?”
“听说他回台怀镇老家开了一家饭馆。”
荣山当即决定去台怀镇查访济世。因此时已是日垂西天,四人便在白泉庙住了一宿。次日清晨,卫士马裔刚起得早,走出山门,便往庙前树林里去散步,忽见一只野兔在前面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趴着,他是猪户出身,见状不觉技痒,撩手就是一枪。马裔刚正拎着被击中的野兔得意洋洋时,荣山来了,沉着脸大发雷霆,说他在佛门禁地杀生,已经得罪了菩萨,如再容他跟着同去台怀镇,此行必凶,让他马上回永和堡去。马裔刚临行前,卫士长曾当着荣山的面让他绝对听从荣捕头的命令,叫干啥就干啥,所以此刻无可奈何,只好悻悻而去。
荣山撵走了马裔刚,只带着徒弟窦均前往台怀镇。台怀镇位于五台山台内,是五台山地区的一个大镇,也是五台山台内的中心。荣山师徒抵达该镇后,在一家小旅馆住了下来,马上开始着手查访,最后弄清镇东首的一家两开间的“济世饭馆”系济世和尚(还俗后恢复本名叫唐六根)所开,因地段选择得不佳,同行竞争又激烈,所以生意清淡,近两个月处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时开时关的状态。“鬼捕头”寻思: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说明店主有机会外出作案,但是,不知8月5目前后这小子是否在台怀镇。于是,便决定先开展外围侦查。
荣山先去“济世饭馆”对面的一家香烛店,买香烛时和伙计搭讪,几句言语来去,已经弄清“济世饭馆”在8月3日到8月11日曾停业九天,据说是店主兼厨师唐六根外出访友的原因。荣山一听,不觉窃喜:这一点又是合拍,看来“飞贼”十有八九是唐六根了!于是,“鬼捕头”决定当面探查。他细细考虑下来,找到了一个检查是否是“飞贼”的突破口:“飞贼”那天清晨作案失风脱逃时右小臂挨了一枪,手枪当场落下,这说明这一枪伤得不轻,绝不是只擦破点皮肉。而这样的伤口,在短短几天内是不可能痊愈的。因此,只要查明对方小臂上有枪伤就即可下手擒人了。
这天傍晚,“鬼捕头”和窦均走进了“济世饭馆”。跑堂迎上前来,热情招呼,把他们往店堂里让。两人走到一副座头前,却不肯坐下,窦均皱着眉头道:“这家饭馆上次我们来台怀镇时好像还没有……”
跑堂陪笑道:“先生好记性,敝号是新开张的。”
“新开店冷冷清清,恐怕没啥好菜,算了,换一家吧?”窦均征求荣山的意见。
荣山迟迟疑疑道:“人多人少倒无所谓,我只想吃点清淡素净的菜……”
跟堂连忙作说明,说“济世饭馆”与其他饭馆不同,由店主亲自掌勺,店主原是出家人,烧得一手极好素斋。
荣山面露喜色:“还俗和尚掌勺?如此最好,就这里吧。”
两人点了几个素菜,要了一瓶白酒,慢斟慢饭。吃喝了一会,荣山点头道:“不尝不知道,这菜烧得果然是好!我活了这把年纪,不敢说走遍天下,但也走过三关六码头,尝过不少菜,都没有这‘济世饭馆’烧得菜好吃!”
窦均问:“要不要再添几个菜?”
“再添几个菜,来两斤酒。”
酒菜上来后,荣山对跑堂说:“把你们店主叫来!”
一会儿,身穿青布褂子、系白布围裙的唐六根从厨房出来了。荣山定睛打量,只见对方个头不高,精壮结实,步履轻盈,内行人一看就知道是练过轻功的。他朝荣山、窦均一拱手,声音朗朗道:“二位,有何见教?”
窦均说:“您老板烧的菜好吃至极,为表谢意,我们请您喝一杯。”
唐六根沉吟道:“这个……”
荣山笑道:“老板,请赏脸!”
唐六根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三人便一起喝起酒来,边喝边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语。喝了一会,荣山渐显醉意,先是说话舌头转不灵便,继而语无伦次。越是这样,他的兴致却越是高,连着给窦均、唐六根斟了三次酒。第三杯酒斟满,荣山站起来:“喝!老夫没想到在这深山之镇竟会遇上唐先生这样的豪爽之辈,真是三生有幸。来,再干一杯!”说着,他把酒杯往前一伸,不意一个趔趄,身子往前一冲,一杯酒全泼在唐六根的右小臂上,把半截衣袖弄了个透湿。
“哦!对……对不起,老夫失手了。”
唐六根漫不经心道:“没关系!”
说时迟,那时快,一旁的窦均眼快手疾,倏地出手揪住了对方的右小臂:“我给您擦擦!”
唐六根毫无反应,窦均的手掌隔着衣服迅速在对方小臂上滑摸,却未摸到包扎处。这时,唐六根站起来,把围裙解下,然后脱下衣服,扔给伙计:“来一件干的!”
荣山注视着光着膀子的唐六根,整条右臂从上到下并无伤口,亦没有一处疤痕。“鬼捕头”暗叹一口气,不无失望:此人不是“飞贼”!
荣山既是“鬼捕头”,反应自然敏捷,就在这眨眼时间里,已经对下一步作出了决定:“飞贼”虽不是他,但腰带是他的,得继续查下去!
六、
“鬼捕头”主意打定,遂决定向济世和尚——唐六根摊牌。他重新斟了一杯酒,举杯在手,声音朗朗道:“唐先生,干了!”
唐六根见这个银须长飘的老者茌瞬息之间醉态顿消,不禁大奇,举杯愣在那里,用疑惑不解的眼光望着“鬼捕头”。荣山一饮而尽,说:“请唐先生干了此杯,老夫有事须请教。”
唐六根饮干酒后,荣山眯着眼睛,轻声问道:“唐先生年岁也不轻了,不知是否听说过当年五台县城有一位专门探查案件的‘鬼捕头?”
唐六根眨着睛睛:“‘鬼捕头’?听说过啊!他是山西名探,五台地区30岁以上的人谁没听说过!”
“不瞒先生说,‘鬼捕头’就是在下。”
唐六根跳起来:“是吗?失敬了!伙计,上菜!上菜!把店里最好的菜都送上来,不管荤的素的!”
“鬼捕头”阻拦道:“酒菜都够了,不麻烦了,我今天登门拜访是有一事要向先生请教。”
“不敢!老前辈有事尽管吩咐。”
“鬼捕头”从怀里取出那根腰带:“这物件,不知先生是否认识?”
唐六根接过腰带,翻来复去看了一会,说:“这是我在白泉庙当和尚时用的腰带,当时怕和其他人搞混了,还特意用香火在上面烫了两个小洞,中间的间隔正是我左手一掌之距。”他说着把手掌往腰带上一放,果然正好盖住两个小洞之间的空白。
荣山正色道:“不瞒先生说,老夫此次亲自出马,就是来访查这根腰带的主人,因为它和最近发生的一起大案有关。”
唐六根点点头:“以荣捕头的身份、年龄,亲自出马定然是为查特大要案,这个不说我也知晓。唐某实不相瞒,这根腰带早在一年前便已赠予百胜观道友松涛了。”
“百胜观在哪里?”
“在叶斗峰白泉庙南侧一里处,那是一座破落小观,现在仅剩道士5人了。”
“松涛是何等人物?”
“松涛长我3岁,身材跟我差不多,出家已有18年。我和他以前常在庙前的树林子里练功,这样就相识了。后来大家熟了,就常在一起切磋武艺。”
“他也会武术?”
“不错。松涛尤精轻功,曾经平地轻轻一跃,竟跳过一丈余宽的白泉涧,所以人称‘插翅豹’。”
“最近松涛是否离开过五台山?”
“这个却不知道了,百胜观距台怀镇有几十里,我自还俗后从未和他见过面,因此不知松涛近况如何。”
调查到这程度,已经满不错了,“鬼捕头”谢过唐六根,执意加倍付了餐费,和徒弟一起返回旅馆。
过了一夜,“鬼捕头”师徒重返叶斗峰,迳往百胜观。一打听,确有松涛其人,但是,同观的道士说他最近不在观里,去十里外的莲花峪访友治病了。
荣山一听“治病”二字,顿时警觉起来,连忙追问治什么病,又打听松涛8月上旬是否在道观。那几个道士可能觉得不对头,互相使了个眼色,一齐合掌说“善哉”,便再也不吭声了。
荣山见问不出什么,便决定立刻去莲花峪访查。
莲花峪是叶斗峰的一个村落,住有四五十户人家,家家户户以采药为生。由于采药必须攀山上树,跳涧钻洞,所以摔伤得病在所难免,这样,全村家家都有擅治伤病的郎中。几百年实践下来,颇有几家拥有专治跌打损伤、蛇咬虫叮、风湿痛症的秘枣,其效果立竿见影,妙不可言。附近一带百姓、僧侣偶有各种病仿疼痛,都去莲花峪找乡人土郎中求医。
“鬼捕头”师徒抵达莲花峪后,先全村兜了一固,在村口井台旁的一户人家门前驻步,陪个小心,向主人讨水喝。主人是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很是健谈,荣山只花了两支香烟就从他嘴里套出以下情况:百胜观松涛道长是莲花峪的熟客,该村但有法事,必请松涛。而松涛偶有伤病疼痛,也都来莲花峪随便找个土郎中治疗。有时他无事待在道观里闷得发慌了,也来村里住几天,和村人喝酒聊天。这几天,松涛就在村里,住在村西首郭家,听说是来治伤的。
“鬼捕头”寻思此番差不多了,朝窦均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往村西首去。到了那里一打听,郭家是西首第一家。“鬼捕头”走到门口,向窦均叮嘱几句,后者点点头,便在门前空地上的磨盘那里坐着,以防松涛突然逃窜。“鬼捕头”自己大步走进院子,咳嗽一声,大声问道:“屋里有人吗?”
从屋里走出一个中年汉子,冲“鬼捕头”上下打量:“老人家,您找谁?”
“鬼捕头”拱拱手:“借问一声,百胜观的松涛道长在贵府吗?”
对方还未答话,屋里有人发问:“何方朋友来找贫道?”
说话间,从屋里走出一个人来,三十多岁,中等身材瘦个头,一身道士装束,一条红布把右小臂吊托在胸前。“鬼捕头”一看,喜上心头,脸面上却不露声色,拱手作揖道:“是松涛道长?久仰了!老夫从台怀镇来,受唐六根之托给道长捎个口信。”
松涛一脸茫然:“唐六根?唐六根是谁?”.
“就是原先的济世和尚。”
“哦——”松涛恍然大悟,“对!对!济世他还俗了!请,屋里坐!”
荣山摇摇头:“不敢从命!请道长屈尊移步,好让老夫传这唐先生的口信。”
松涛点点头,和荣山一起出门,往村外墓地走去,窦均也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步行二十来丈,即是墓地。荣山走到一棵大柏树下,驻步道:“就这里吧!”
话音剐落,师徒两人双双掣出手枪,从两个方面对准松涛:“不许动!”松涛大吃一惊:“这是怎么的?你们打劫一个穷道士?”
“穷道士?你上了趟永和堡已经成为巨富了!”
松涛一脸惊诧:“永和堡?我几时去过永和堡?”
“鬼捕头”指指一块石头:“坐下说话!”
松涛遵命照办,坐在那里望着两人:“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
“我是‘鬼捕头’荣山,从五台县来。”
松涛点点头:“既是‘鬼捕头’,那你不该不问青红皂白乱抓人!”
“嘿嘿,乱抓人?好哇,咱问你,你这胳膊用布巾吊着是怎么回事?”
松涛低头望望吊在胸前的胳膊,不解地反问道:“这又怎么啦?那是前几天我上山砍柴时被毒蛇咬的,难道这也触犯了官府的律条?”
“鬼捕头”一怔:“毒蛇咬的?”
松涛二话不说,动手就解胳膊上缠着的白布条条。“鬼捕头” 待他解开后,定睛一看,果然不是枪伤,不禁老脸泛红,收起手枪,连连摇头,嘴里道:“老夫孟浪了!”
松涛已经修炼到凡事都无火气的程度,并不介意,只是问:“荣捕头办什么案子,怎么会到这深山沟沟里来找贫道?”
荣山掏出那根腰带:“道长可认识这根腰带?”
松涛接过腰带看了一会,说:“这是济世的腰带,后来送给贫道了,现在怎么到您手里了?”
荣山说:“这是在我手里正探查的一起大案的现场发现的。”
松涛沉思道:“这真是巧了!我在今年春天去浑源访友时把这根腰带遗失了,难道正好被歹人捡到了?”
荣山便向对方了解详细情况。松涛提供的情况是这样的:今年四月,他去恒山访友,顺便去了位于恒山畔的浑源县,在县城一家酒店吃饭时,把腰带搭在椅背上,走时忘记取了,就这样遗失了。
对于“鬼捕头”来说,这是一条重要线索,于是他决定去浑源调查。
浑源位于山西省北部,是恒山脚下的一个县城,距大同市五十多公里。荣山、窦均雇了辆马车,走了一天半方到浑源县城。松涛没记那家酒店的招牌,只记得位于县城城隍庙附近的十字街头。荣山二人寻过去,果然有这么一家酒店,名唤“醉不归”,便入内点菜喝酒,打听关于腰带的情况。
荣山估计这条腰带的情况不外两种,一是被酒店伙计发现后收起来了,一是被其他食客顺手牵羊拿走了。两种情况中,荣山希望是第一种,这样还可以顺藤摸查下去。倘是第二种,那就成为无头线索,无法往下查了。
但是,打听所获的结果不幸恰恰是第二种。
荣山长叹一口气:“糟糕!这案子断线了,没法往下查了!”
这天晚上,荣山、窦均宿于县城北门内的一家旅馆中。窦均年纪轻,心无牵挂,倒下就睡。荣山心里一直惦念着案情,又是上了年纪,因此迟迟不能入睡,直到下半夜二三点钟方才朦胧过去。他睡到天蒙蒙亮时,被外面菜市场上的嘈杂声所吵醒,翻个身正想再睡,忽然听见有小贩在大声吆喝:“醋蒜!醋蒜!双柳镇的醋蒜,天下第一!”“鬼捕头”闻之一个激愣,心念一动:阎家大屋现场发现 “飞贼”留下的一张包醋蒜的油纸,松涛的腰带在浑源丢失,这浑源县双柳镇是有名的出产醋蒜的地方,该镇人特别嗜食醋蒜,山西民谚有“双柳人三天不吃醋蒜,走路脚杆发软”之说,这个“飞贼”莫非就是双柳镇人?
“鬼捕头”这样一想,睡意顿消,一个翻身坐起来,唤醒徒弟:“咱找到线索了,这个案件侦破有望!”
七、
荣山年近七旬,干了大半辈子捕快,自然见多识广,他知道恒山一带民情强悍,双柳镇更是出盗匪的地方,考虑单枪匹马进镇调查恐多有不妥,于是想到了当地警察局。
上午8点多,荣山、窦均来到了浑源县警察局。县警察局长毕玉堂听说有太原客来访,立刻接见。这回荣山不亮“鬼捕头”的牌子了,(这是他的“鬼”处所现:一亮“鬼捕头”牌子,这个局长一定会缠着他帮助侦查历年积案)亮出的是阎锡山的那纸手谕。
以阎锡山当时的实际状况,他什么官都不是了:中华民国陆海空军副总司令的头衔已经被蒋介石革掉了,也不是什么山西省主席、晋绥警备司令部总司令。但是,他所写的手谕对于毕玉堂来说,就像皇帝的圣旨,一看之下,马上从椅子上站起来,冲荣山又是敬礼又是鞠躬,口称“老前辈”,问有什么训示。
荣山说:“我们奉命来贵县办一起案件,现经探查,初步确定线索在双柳镇,想请贵局长派一名精干探员和我们同行;另外,再派八名身强力壮、精于擒拿格斗的警探,携带手枪化装成旅行者在镇上客栈住下,待命行事。”
毕玉堂作了个揖:“遵命!”
毕玉堂派给荣山的助手名叫张孝庆,四十来岁,是浑源县警察局刑警队副队长。荣山向他介绍了案情和自己的分析,他听得频顿点头,临末却又皱起了眉头,小心翼翼地问:
“这……这双柳镇有3万多人口,差不多一大半都会武术,要查这么一个没有明显特征的人,怎么查法?”
荣山胸有成竹:“哪怕有6万人口也查得着——‘飞贼’受了枪防,还不轻,他逃回双柳镇后不会不找郎中看。因此,去找镇上的郎中查,肯定查得到。”
张孝庆恍然大悟:“中!就这样!”
荣山师徒、张孝庆3人比8个便衣晚些时候出发,当他们赶到距县城10里之距的双柳镇时,那8人已经以生意人、游客的身份住进了镇上的客栈。荣山三人没住客栈,稍稍打听一下,立刻去了镇上唯一的专治外伤疮疖的郎中处。
这个郎中姓秦,是祖传中医,专治外伤,因有祖传秘方,所以疗效较佳,在附近小有名气。荣山3人登门时,秦郎中正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准备吃午饭,见3人步履轻松、神态从容并无痛楚之容,便以为是来请出诊的,说:“现在我要吃饭,不出诊!”
荣山说:“不是来请你出诊,是来向你打听点事儿。”
秦郎中打量着3人:“3位从哪里来?”
荣山说:“我从太原府来,是来查一个伤员。”
“请说下去。”
“从立秋日至今,是否有人到你这里来治过枪伤?”
“什么枪伤?”
“短枪子弹打的。”
“咱没吃过行伍饭,不识什么枪的子弹,我问的是哪个部位的枪伤。”
“这个人伤在右小臂。”
秦郎中马上回答:“我没治过这种伤口的人!”
他的过份迅疾干脆的回答立刻引起了“鬼捕头”的怀疑,认为对方反常,于是慢悠悠开腔道:“秦郎中,我如果没有线索,怎么会大老远赶到你这里来?你考虑一下,还是说实话为好!”
秦郎中大恼:“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秦某人在这双柳镇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怎容得你们如审犯人一般地折腾?去!去!去!给我滚出去!否则,我马上差人叫王团总他哥派团丁来撵你们出镇子!”
“鬼捕头”笑笑,朝张孝庆使了个眼色。张孝庆平时作成作福惯了,几时受过这种气?见秦郎中这副嘴脸,早已按捺不住,只是惧着荣山不敢开口,此时一个箭步冲上去,当胸一把揪住秦郎中,另一只手从裤兜里掏出手铐,在对方面前晃动着,怒铮铮道:“好你个小子,竟敢胆大包天包庇要犯,你想吃铐子,蹲大牢?”
秦郎中听张孝庆说一口当地话,吓了一跳:“你……你是……?”
“老子是县警察局张大队长!别说王团总他哥了,便是王团总本人若是犯了事,老子也敢抓敢铐!”
这一家伙把秦郎中吓住了,愣了一愣,望着张孝庆战战兢兢道:“我……我说实话!”
“说!”
秦郎中便说出了实情:立秋日后第三天的晚上,本镇的光棍汉贾鸿青悄悄跑来找他,说自己前几天和朋友打猎时,不幸被子弹误伤,原以为自己上些刀枪药会好的,没料到竟发炎了,所以只好来请秦郎中施诊。秦郎中在处理伤口时,发现贾鸿青已经在发高烧,子弹打在右臂肘弯下约1寸处,伤口已经开始化腔,整条胳膊都已肿胀。秦郎中在清理伤口时,发现子弹还卡在两根骨头之间,用镊子挟出来时,贾鸿青几乎痛晕过去。秦郎中给他上了药粉,又开了几帖汤药,嘱他每天来换一次药,大约10天即可痊愈。贾鸿青临走时,留下一根10两金条作为诊疗费。按秦郎中的诊费标准,对这种伤口包治包好最多不过10块“袁大头”。而贾鸿青却付了这么多,这使秦郎中产生了怀疑,他便把那颗子弹头留了下来。果然,贾鸿青临走前,叮嘱秦郎中须对此事守口如瓶。以后,贾鸿青每天晚上来换药,他体质好,又吃了长肌肉的乌鱼、火腿之类的食物,所以到第五天伤口就已经收口结痂。他就要了些药粉,说以后自己换药,就再也没有来过。
秦郎中说完,从抽斗里拿出一个火柴盒,里面放着那颗子弹头。“鬼捕头”拿过来看了看,正是和阎锡山卫队所使用的枪所匹配的那种圆头子弹,便收起来放在怀里。秦郎中又叫妻子从卧室里拿出贾鸿青的诊金,“鬼捕头”也收了起来。后来,这根金条赏给了张孝庆和那8名便衣警察。
“鬼捕头”又问:“这个贾鸿青会不会国术轻功?平时以何职业谋生?家住何处?”
秦郎中一一作了回答:贾鸿青自幼拜恒山国术大师显通和尚为师习练国术,十年下来练得一身好拳棍,尤精轻功。贾鸿青19岁即被大同市商会民团聘为武术教官,四年后又被奉军请往奉天(今沈阳)担任军官教导大队武术教官,直到前年方返乡。贾鸿青回乡后,曾办过一个武馆,但因收费过高而只维持了一年左右就关门了,此后无业,不知何以为生。贾鸿青在双柳镇有祖宅,返乡后就住在那里。
“鬼捕头”见要了解的都已了解了,遂对秦郎中吩咐了几句宜保密之类的话语,便出门而去。“鬼捕头”并无惩戒秦郎中的意思,但是当晚“飞贼”贾鸿青落网后,张孝庆下令把秦郎中也抓了起来,关进县警察局大牢,和局长毕玉堂合谋敲诈了一笔钱方才罢休。
“鬼捕头”3人离开秦郎中诊所后,去饭店用午餐,同时派人去贾鸿青寓处观察情况,准备下手逮人。一顿饭刚吃完,派去观察的便衣来报告:贾鸿青寓处铁将军把门,据邻居说贾今天早晨还在,后来穿戴一新出门了,好像听说是相亲去。
“鬼捕头”沉思片刻,下令:“监视贾鸿青寓所!一般说来,相亲酒要吃到晚上才回来,为防万一,先暗地监视着,如白天回来,立刻盯住,到晚上下手逮他;晚上回来,自然最好!张队长预先往大车店租下一辆马车,备好绳索,抓住这小子后立马押往县城!”
整个下午和傍晚,八名便衣警察两个一班,轮流在贾鸿青寓所前秘密监视;荣山师徒和张孝庆则待在客栈里,边休息边等候消息。但是,贾鸿青却没有露脸。
窦均有些担心:“贾鸿青会不会已经察觉,逃之夭夭了?”
荣山说:“不可能!唯一知道这消息的是秦郎中,借给他一个水缸做胆子,也不敢通风报信!”
张孝庆在“鬼捕头”面前只好充孙子,小心翼翼地请示道:“老前辈,我们下一步怎么行动?”
“鬼捕头”看看挂表:“现在是7点半差1分钟,过1个钟头全体出动,去贾鸿青寓所守伏!”
当天晚上8点半,“鬼捕头”一行10人在贾鸿青寓所前布下了守伏圈。贾鸿青的祖宅是一座四合院,原来已经残败破落,贾鸿青前年从奉军那里辞职回来后,因要办武馆,花钱修缮了,所以现在外观看上去还可以。宅院大门前有两棵大松树,荣山命人在树之间拴了一根绊马索,由一个化装成叫花子的便衣待在树下负责操作。其余人则都埋伏在周围,好在天黑如锅底,伸手不见五指,贾鸿青不会察觉。
大约过了一个半钟头,贾鸿青哼着小曲出现在街道的拐角处。荣山蹲在对面小巷拐角处,借着对方抽烟所发出的点滴光亮观察到他走路时步履不稳,估计喝了不少酒。贾鸿青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厄运已经临头,只顾糊里糊涂地撞进埋伏圈来。
转眼间,贾鸿青已经走到大松树下,说明迟,那时快,那个便衣猛地将绊马索拽直,他冷不防被绊了一下,醉步不稳,合仆跌倒。几乎是同时,埋伏在另一棵松树下的窦均和张孝庆倏地扑过去,将他按住。贾鸿青毕竟是武林高手,在酒醉和跌倒的双重不利因素下仍下意识地抗御,手掌劈扫处,将两人弹出一丈开外,跟着一蹦而起。但这时他已被“鬼捕头”和8名便衣围住,手电筒光下,数支手枪直逼胸前背后,一迭声喝令“不许动”。
贾鸿青被这阵势镇住了,不敢轻举妄动,站在那里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警察局的!”
话音甫落,窦均从背后将贾鸿青连臂带腰紧紧抱住。其他便衣跟着一拥而上,将贾鸿青掀翻,扣上了双副白铜手铐,又用绳子绑起来。
张孝庆一声唿哨,预先停在附近的马车便赶了过来。众人把贾鸿青抬上车,迳往县城。
贾鸿青被押到警察局后,立刻接受审讯。荣山把连警察局长毕玉堂在内的警方人员全部赶出审讯室,仅留窦均一人,关上门窗,第一句就问:“你把珍宝佛弄到哪里去了?”
贾鸿青反问:“什么珍宝佛?”
荣山冷笑:“哼哼!‘什么珍宝佛’,这还要我来细说?你看看这个——”
“嗒!”一颗手枪弹头扔在贾鸿青面前,把他吓了个哆嗦。
“你再看看这个——”荣山又把那根腰带扔下。
贾鸿青不吭声,只是摇头,不知是表示“没想到”呢还是“与我没关系”。
荣山又指指着站在一边的窦均:“你再看看他!他在永和堡阎家大屋和你照过面。”
贾鸿青轻功虽好,却缺乏反审讯的心理素质,被“鬼捕头”三斧头砍得六神无主,惊慌失措,低着头沉思片刻,闷声闷气道:“我交出珍宝佛,你放我走路,从此我姓贾的永远不进永和堡,如何?”
“这笔交易可以达成。你且抱去阎家大屋行窃的过程说一遍。”
贾鸿青便供出了一应情况——
原来,贾鸿青从奉军辞职回乡时,带回了3000元大洋,原准备以此度过后半生。但他经营武馆赔进了一笔款子,交际应酬又花销了一笔,剩下的一千多元在他外出访友时被窃贼偷光。偏偏这时他相中了一门亲事,急需定亲钱和成亲费用。在这种情况下,他便决定利用自己的轻功盗窃一笔巨款。
贾鸿青虽然不是惯偷,但也知晓“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黑道规矩,所以在考虑作案地点时摒弃了浑源,而宁可北上大同。他在大同待过几年,对全市地形很熟。说也巧,贾鸿青抵达大同的当天,正是阎锡山从大连飞抵大同的日子。贾鸿青在酒楼喝酒时听邻座两个警官说起此事,心念一动:阎锡山出逃,肯定携带许多金银财宝,何不打老阎的主意!
当天深夜,贾鸿青飞檐走壁潜入阎锡山下榻的市商会,因戒备森严而不敢下手,但却意外偷听到阎锡山和生活副官阎振卿、卫士长王信湘的谈话,从而获悉了关于珍宝佛的秘密。贾鸿青听说珍宝佛价值连城,不禁起了窃取之心,决定跟踪阎锡山到永和堡老家后再下手。因为在他想来,阎锡山回家后的内部警戒不至于象在外面那样严密。
8月5日,贾鸿青比阎锡山先抵达永和堡,乘晨色的掩护,从后面飞身上墙潜入阎家大屋。当时第三进院子已经腾出来,空无一人,贾鸿青一看便知阎锡出必下榻于此,于是便在里面潜伏下来。他随身携带了干粮和醋蒜,在阎家大屋潜伏了两天两夜,就以此充饥。
阎锡山抵达永和堡后,贾鸿青始知他的估断大成问题,他绝对没料到阎锡山回到老家还会有这样严密的警卫措施。贾鸿青想打退堂鼓,但是实在不甘心,反复盘算下来,从一旦被发现则拼死突围这一思维定位出发,他决定先找机会盗一支手枪。这样,卫士金耀祖的手枪就不翼而飞了。
8月6日,下午,阎锡山去祠堂祭祖,第三进院落当时无人把守,贾鸿青乘机行动,但他翻遍全部皮箱,也没找到珍宝佛,不禁大失所望。他深感此事蹊跷,认为珍宝佛肯定已被携来阎家大屋,便决定故伎重演,偷听阎锡山的谈话。贾鸿青不知阎锡山当晚不准备宿在他作案的现场,为偷听方便,便飞身上屋,潜伏于顶。这样,他终于获知珍宝佛原来藏于弹药箱内。
当晚,阎锡山迁往第四进院落的“望月楼”住宿。由于警戒严密,贾鸿青无法下手。一直到8月7日清晨,“望月楼”上回廊里的卫士撤走后,他才得到了机会。于是盘柱而上,潜进卧室,关门行窃。贾鸿青觅窃珍宝佛后,还想盗窃一件稀珍古玩,不意卫士闯了进来,于是只得仓惶逃窜。
贾鸿青逃离永和堡后,迳返浑源双柳镇,将珍宝佛以550两黄金的价格销于恒山赤柱寺主持机缘法师。
荣山立刻找警察局长毕玉堂,让对方速作如下安排:①集合30名精壮警察,配齐枪弹;②准备一顶轿子,8名健壮轿夫。
毕玉堂还有些不明白,问道:“干什么用?”
荣山说:“连夜抬着贾鸿青上恒山赤柱寺起赃。”
毕玉堂立刻下令安排,自己也披挂齐整,陪荣山前往起赃。天亮后,一行人抵达赤柱寺,顺利缴获了赃物,并把机缘法师锁拿下山。
机缘法师虽属这个案件但荣山对他没有兴趣,交由县警察局处理。后来毕玉堂让赤柱寺交纳黄金250两把机缘赎了回去;从贾鸿青家抄出的500余两黄金也被“充公”。浑源县警察局在这起案件中,着实捞了一票,从局长到巡长都分到了数额不等的一笔赏金。
八、
“飞贼”贾鸿青从恒山起赃回来后,原以为荣山会立刻把他放掉,但荣山说须结案后方可放人,得把他送往永和堡去,让他一路上老实点,不要找麻烦。贾鸿青此刻已成笼中鸟网中鱼,身不由己,不从也得从。
“鬼捕头”荣山让毕玉堂派了一个班的警察,将贾鸿青以手铐脚镣固定在马车上,一路押解着急行,走了整整四天方抵永和堡。
阎锡山听说荣山连人带赃一并拿获,大喜过望,连说“想不到”,亲自到阎家大屋大门口来迎接,冲“鬼捕头”一连三揖,携手并肩而进。
当晚,阎家大屋设宴款待荣山、窦均,阎书堂、阎锡山父子亲自执壶轮番为荣山斟酒。席间,荣山向阎氏父子报告了侦破案件的过程。
阎锡山听得津津有味,问道:“贾鸿青的轻功究竟有多少厉害?”
荣山说:“此人飞檐走壁如履平地,据说还能踩着荷叶过河,脚上不沾一点水。”
阎锡山来了兴趣:“是吗?我阎家大屋院里有荷花池,这会儿荷叶正茂盛,明天叫贾鸿青试给我看看。”
阎锡山随即叫来卫士长王信湘,吩咐他安排次日贾鸿青表演轻功的警戒事宜,谨防“飞贼”乘机逃遁。
第二天上午,贾鸿青被带到第三进院落里的荷花池旁,卸去手铐、脚镣,四个卫士把他押到阎锡山跟前。阎锡山朝贾鸿青上下打量一番,问了几句关于武术方面内容的话.指指荷花池,问能不能走过去。贾鸿青点点头,说:“估摸能行!”
为防贾鸿青乘机逃跑,荷花池周围戒备森严,假山、屋顶上都布置了岗哨。卫士长拍拍贾鸿青的肩膀:“朋友,别动脚底溜油的主意,枪子不长眼睛!”
贾鸿青笑笑:“不敢!”
“那开始吧!”
贾鸿青走到池塘边,脱下鞋子,光脚站在那里,伸出一只脚虚踩在一顶肥大的荷叶上,眼睛扫视着塘中的荷叶,默估着落脚点。须臾,他开始行动了,其速度之快,根本无法看清是如何踩着荷叶的。岸上的人只见他身影闪处,塘中荷叶乱晃,而人已站在池塘对岸!
阎锡山看得目瞪口呆:“厉害!果然厉害!”
因为“厉害”,所以阎锡山竞动脑筋想让贾鸿青当他的卫士。当天中午,他在饭桌上对父亲谈了这人想法,阎书堂未置可否,一笑了之。
消息传到荣山耳朵里,这个老捕快想想不对头:贾鸿青这小子在奉军当武术教官尚且辞职不干,现在给阎锡山当卫士如何安得下心,只怕一放松立刻滑脚,从此给地方留上隐患,并且对我姓荣的恐怕也不利。此念不妥,得设法阻住,说动阎锡山把贾鸿青处决!
“鬼捕头”主意打定,开始实施。姜还是老的辣。荣山不直接去找阎锡山说,而是向阎书堂进言。他主要提了两点:一是让贾鸿青当卫士,是只看其艺,不察其心,恐与安全有虞;二是以堂堂阎家大屋的声威,对如此巨盗网开一面,今后惑怕难保地方靖安。
阎书堂对荣山甚是尊重,当即采纳其意见,向阎锡山一说,做儿子的因这是家务事,并非军政大计,只好点了头。但是,阎锡山说:“把贾鸿青处决,可惜了!”
几天后,贾鸿青被阎锡山下令处决于河边村永和堡村外野地里。
那尊珍宝佛,阎锡山通过徐永昌派人送给了宋美龄。宋美龄便在蒋介石那里替阎锡山疏通。这时,“9•18事变”已经发生,与蒋反目而出走法国的汪精卫高唱“精诚团结,共赴国难”的调子回到中国,担任国民政府行政院长。阎锡山为取得其支持,特派员驻南京与汪联系。汪精卫也替阎在蒋介石那里说了不少好话。这样,蒋介石便同意宽恕阎锡山,表示“捐弃前嫌,团结御侮”,委派阎锡山为太原绥靖公署主任。不久,阎锡山又恢复了国民政府委员、军事委员会委员等职务,并当选为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从此,阎锡山与蒋介石重新合流,再度统治晋绥两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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