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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史:我的围棋往事之 孔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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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1 00:25:32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人物档案:孔祥明,女子八段棋手。1955年出身在成都的一个围棋之家,父亲孔凡章是成都市青少年业余棋校的教练。7岁学棋,1973年,进入国家围棋集训队。1974年中国队访日,连续迎战日本七位顶尖的女流棋手,七战全胜。1978年,夺得首届全国女子围棋锦标赛冠军。1979年蝉联冠军,并获得第四届全运会女子围棋个人金牌。1978年,在中日两国女子首次正式较量中,以3战皆胜的成绩战胜日本女子围棋冠军小林千寿5段。1984年第3次获得全国围棋个人赛女子冠军。1985年升为八段。曾与芮乃伟、杨晖、张璇并称为女子“四大天王”。著有《我所认识的藤泽秀行》《藤泽秀行二十名局》等。
何云波(以下简称何):做围棋口述史,一个原因就是,每一个棋手都亲身经历过很多的事情,哪怕同一个事件,不同的人可能会有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视角,是吧?
孔祥明(以下简称孔):对,对。

何:所以其实这种访谈实录可能会比文字记载的东西更丰富、更真实。这次在西安正好有机会碰见您和黄进先老师,您们是都亲身经历过很多的棋手。
孔:(笑)我肯定没有黄老了解的多。

何:但是从中国女子围棋这个角度来说,您肯定是一个重要的见证人,是不是?
孔:那是,那是。

何:同时您的经历本身也很重要。我看过您的关于藤泽秀行老师的书,我读了后特别的感动。您跟藤泽老师之间那种父女般的情感,那种经历读起来真的很让人感动。所以这次也非常有幸能采访到您。
孔:(笑)没有,没有。

一、成都围棋与家学渊源
何:据说你父亲孔凡章先生曾是成都市青少年业余棋校的教练,从围棋史这个角度来说,很多人说起您可能首先会谈到您的父亲。
孔:对,对,因为是他把我带上来的。

何:能不能谈下您的父亲?
孔:我父亲,说实在话,他在棋这方面,参加了什么比赛啊,到底怎么啊,我还真不是很了解。

何:不仅是棋,就是他对您的影响,包括他自己的经历。
孔:嗯,但是确实是他把我带上这条路的。他也是一个解放前的人嘛,经历了三个朝代,他是1914年出生的,你想想看,经历了很多。

何:他主要是在成都?解放前是做什么职业的呢?

孔:他解放前做过很多职业,各种各样的,因为他要养家,他兄弟姐妹特别多。我祖父是一个军人,他是孙中山那个时候第一批国民党员,是很早的了,在军舰上,他属于国民党左翼,蒋介石通缉的第一批人里就有他,是黄埔军校出来的。照理说家里经济上不应该有问题,但是因为他对人生、对革命、对国民党都失望了,所以在外面酗酒啊,发生各种事情,只管他自己。我爸爸这个家又很大,他有五个妹妹、两个弟弟,都要靠他去承担。所以解放前为了养家,他干过很多工作。解放后,就没什么工作可以做了,但他有两个爱好,从他年轻的时候,在复旦大学那个时候,他就很喜欢诗词、围棋,算是他的兴趣。他的手很巧,做什么都做的很好,他先去一个什么地方做过锁,但是因为他(围棋)这个特长,就调到体委去当教练,就这样把他的一个兴趣爱好作为工作了,这样就非常好。

他先开始也没想着教我,但是因为家里的原因,我母亲的去世,我晚了一年上学。我是九月份生的,那个时候卡的很严格,要九月一号,我是一号以后。我母亲是八月份去世的,就没有时间去帮我办理入学的事,我就晚了一年,天天也没事干,就跟着他。他教我的一些大姐姐,都是中学生,我就在旁边跟着。那也总有一个人待的时候嘛,有一个无意的机会,我就在那看他的棋谱,在那摆谱,别人就觉得很稀奇,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孩)怎么会打棋谱?你想,一般不会下棋的人他棋谱不一定摆的准,那我摆的很准,我爸爸觉得很奇怪,就开始教我。结果他就发现教我比教大姐姐的效果好的多,就这样,开始让我走上了围棋之路。我爸爸他棋的水平不怎么样,但他很会教棋,现在我们四川大部分的棋手都是他教出来的,像我的师兄师姐那些,特别是教初学的,怎么入门啊,怎么让人对围棋感兴趣啊,他这方面教的特别好,教了很多学生。

何:那您先是小时候在成都学棋,后来去了北京?

孔:对,我们成都有很多业余棋手,那个时候他们的水平就相当不错了。像我们的老前辈,在中医学院的李克光老师,他今年都94了,但在前几年参加比赛还全拿冠军。我爸爸在我第二年上学前的暑假,在各个学校招了很多女孩子,通过暑假的选拔,淘汰到最后剩下六个。他就每个星期用自行车驼着我们去中医学院找他们下,那个时候还让我们很多子,然后一直下到我们跟他们对下、分先最后超过他们。哪个地方有业余高手,我爸爸就带着我们去跟人家下,所以我们虽然是他带出来的,但是我们真的是吃百家饭的,这些前辈们给了我们很多的帮助,就像我们的磨刀石一样(笑)。

但是我们的运气不太好,65年开始学棋,学了一年多还不到两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后,我们就解散了,棋就放了很多年。我爸爸他们批斗的批斗,下放的下放,后来还去看管游泳池,大家都经历了很多。我们四川廖书记的秘书,后来市体委的主任刘善承,对围棋运动特别的关照。那个时候很多运动都是他们在“几反几反”中保下来的,我还太小,我爸爸经历了。但是文化大革命一来,他们自己都保不住自己,更没办法来保住我爸爸这些了,像刘主任他们都受到冲击。受冲击后大家都没事做了,他们就经常来找我爸爸下棋,当然是偷偷的,不能光明正大的,我就在旁边看一看啊,还去支支招啊(大笑),就像这样,也没有正儿八经去学,一直到71年、72年,全国开始慢慢恢复了。

恢复后,我和师兄陈安齐他们一起每个星期都在棋院下表演赛,用的那种大棋盘,用钉子的那种,还要有点水平才能把棋子挂上去。每个星期都是三项棋一块表演,我们围棋在中间,然后国际象棋、象棋,每周下的人都不同,但是我是下的最多的。我们小时候学了很多基本功,可能记住了,但并不一定理解,经过很多年之后,随着年龄的增长自然就理解了。如果那个时候一直学可能会进步的更快,虽说没有学停下来了但也不是很差,还是进步了,在成都可以说算是佼佼者了吧。那个时候每到周末棋院都挤满了人,还有人站着看的,站着看很长时间也挺辛苦的啊,就这样在成都算是小有名气了吧。那个时候业余棋手也没钱,大家就自己组织比赛,什么都没有,大家就聚在一块,有棋下就是好的。一直到72年底、73年,国家队开始组织集训,这样就到了北京,开始了我的专业生涯。


二、北上京城,驰骋赛场
何:您是72年到的北京?当时国家队的女队员有哪几个啊?
孔:对,72年底,我们有五个。有我们的老大姐安徽的魏昕,王老的同乡,她是最早的,文化大革命之前就进国家队了。还有一个张成华,也是我的师姐,还有山西的陈慧芳,你应该认识,还有广州的黄妙玲。魏昕她一个老大姐带着我们四个,我们住在一个房间,在工人体育场集训了很多年,当时全国有三十几个人一起。

何:在这五个女棋手里面,您的水平是?
孔:可能当时我的成绩是最好的吧。因为我们那个集训队每年是必须要解散的,不能一直办下去,中间女棋手换的比较多一些,到最后可能就我一个人坚持下来了。

何:她们就都回地方去了?
孔:对对,我们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只是调来集训,可以让你回去的。

何:那后来像芮乃伟她们是什么时候去的国家队?
孔:芮乃伟去的可晚了。

何:那您之后有哪些女棋手去了国家队?
孔:后来是杨晖、小华(华学明)、朱菊菲来了好多,不停的换吧,芮乃伟来的时候,我都快结婚生孩子了。她跟我如果按女棋手一辈一辈算下来的话……

何:都晚了一辈了?
孔:不只一辈,真的不只一辈(笑)。

何:年龄差了不到十岁吧?
孔:差不多,将近十岁了,人家老要拿我俩比,我说别比了,她真的小我太多了。她比杨晖、小华她们还要晚。

何:丰云呢?
孔:丰云比她晚,丰芸是张璇她们那批的,那还更下面了。如果要按很严格的辈份分的话,真的就没法分了(笑)。

何:那您的辈份就跟您前面说的女棋手她们是一样的?
孔:对,我肯定比魏昕差一辈,但除了她我们那批就算是最老的了。所以有一年办一个女子围棋比赛,来了很多孩子们,最大的我大她四十岁。我扳着手指头算她到底是多少辈,到后来我就跟她们开玩笑,说算了吧,你们就叫我老祖宗吧(大笑)。实在算不过了,真的隔的太多了。

何:所以刚开始有中日围棋交流的时候,您是队里的唯一一个女棋手吧?
孔:没有,刚开始还有陈慧芳,74年我们还一起去过日本,后来她慢慢就回山西了。

何:74年中日围棋交流是您第一次去日本?
孔:对对,73年他们来,单数他们来,双数我们去,76年、78年我都去了。

何:还记得74年去日本下了多少盘棋,赢了几盘吗?
孔:我们每个人都是下七盘棋,74年的时候我是三胜三负一和,就打平了,在八位棋手里还行吧。

何:您的对手都是哪些棋手?
孔:我当时的对手有一个是女的,我是特别特别想赢她,但最后下和了。为什么特别想赢她呢,因为她60年代还是50年代底到中国来把中国所有男棋手都赢了。

何:是叫伊藤友惠吧?
孔:对对对,所以那盘棋我特别想赢她,她真的是太过分了。那盘棋我是白棋,其实我形势一直不错,但是确实是很紧张。我们那个时候是一方四个半小时,两个人(算)下来就是将近十个小时,还有读秒呢,我们下完人累的都站不起来。而且那个时候我们没有比赛,有一场比赛就是全部的身心都投入进去,不像现在,他们都累的不想比赛,我们都没有比赛。而且这个比赛也是代表一个国家,那个时候我们对国家的荣誉看的肯定要比现在重的很多,特别想赢她,就紧张的不行,到最后就下和了。后来特别想再跟她下,她打死也不跟我下了(笑)。

何:其他的对手是男棋手女棋手都有吗?
孔:基本上都是男棋手,那个时候男棋手大部分都是业余的。我们的男棋手去,大部分也是业余的,那个时候水平低啊。一直到76年,我就开始慢慢崭露头角了。73年、74年,他们就觉得好像我还有点棋才,特别是坂田荣男先生73年来,他跟我下了两盘指导棋,他自己要求跟我下的。第一盘我把他追的满盘跑(笑),去吃他结果吃崩了自己输掉了。

何:当时是让几个啊?
孔:让两个,然后第二盘我不吃他了,下的比较保守把他赢了,然后他把我臭骂了一顿(大笑)。

何:(笑)为了赢棋走这么保守的棋。
孔:但是他确实是很欣赏我的棋,到76年我再去的时候,他就派了小川诚子、小林千寿,当时女子围棋的几个最大的头衔都在她们手上,下三番棋,两个对手(一人三盘)就是六盘棋,还有一盘棋就是和关西棋院的一个女棋手,名字我忘了。结果是我七盘棋全赢了,把她们两个女子头衔都拿的棋手全赢了,日本方面特别没脸面。

何:76年?那一年聂老好像也是六胜一负吧?
孔:对,当时最后一轮的时候,日本就出了很大的难题。一个是看我能不能把对小林千寿的三盘棋都赢下来,而不是二比一,一个就是他(聂卫平)对石田芳夫。这是大家关注的焦点,那最后我们都赢下来了。从76年以后我就再没有跟一个女棋手下过了。

何:只和男棋手下?
孔:她们不跟我下(笑)。

何:76年那个时候您多大?
孔:76年我还没到二十一,我们每年都是春天去日本。我生日在九月,还没满二十一。

何:那一年您是中国队里面唯一的女棋手吧?
孔:对,那个时候访问有好几年都是我一个女棋手。

何:您在国内的比赛里拿冠军最早是什么时候?
孔:我们以前没有女子比赛,一直到78年才有。以前我都代表我们四川队打第二台。78年、79年有女子比赛后,拿了三届冠军,我就结婚生子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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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5-1 00:26:16 | 只看该作者
三、婚姻与家庭
何:结婚是哪一年?
孔:80年结婚,81年生的我儿子。

何:方便说一下您和聂老的事吗?
孔:没什么不方便啊,我们现在不挺好吗(笑),我没有觉得一点不方便,人家很多人觉得那个。

何:你们确定感情大概是在什么时候?
孔:挺晚的,我们可能是在78、79年的样子。

何:那您第一次见聂老是在什么时候?
孔:第一次见啊,小的时候就见过他,但是一点印象都没有。我们儿童赛的时候就见过(笑),那个时候要算进去吗(笑)?

何:留下印象是什么时候?
孔:留下印象就是集训嘛,72年底在北京集训,我们俩吵架是吵的最多的。怎么讲,我们俩棋风不一样,他的棋才要比我好的多。我们俩相对来说是比较刻苦的,周末别人去玩啊,我们都还在那训练。我也喜欢下快棋,他也喜欢下快棋,有时候他找不到人,他就找我,那对我肯定是个很好的锻炼。下快棋就下快棋,那我肯定是输,你知道他那个人说话就是,你这棋怎么这么臭啊,我就不服,就非要跟他辩。我们下快棋下的非常多,其实对我帮助挺大的。

何:是不是吵着吵着就吵出情感了?
孔:那倒没有,准确的说他是我的初恋,但他在我之前有很多女朋友,而且有些好像基本上都快订婚了,那到最后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又回过来找我了,我也不太明白,可能是觉得棋上面了解的比较多吧。

何:您觉得自己意识到开始有点喜欢他是什么时候呢?
孔:没有什么意识,那个时候我们管的很严,不像现在的孩子十几岁就谈恋爱。一个我们对男女之事懂的太晚,第二个我们都是当时男女中的佼佼者,领导把我们管的也很严,要我们专心的下棋啊,不要去想别的。你想,谈恋爱挺费时间的。其实好像也一直没有往这方面想,现在想起来可能觉得特别愚蠢,特别的傻,那个时候包括我同房的师姐啊,大家都觉得好像跟别人接个吻肯定都怀孕了,都是很不得了的事情了,所以当时对男女之间的事情真的是不了解。到后来,两个人谈恋爱了,才知道原来恋爱是这么一回事啊,好像恍然大悟的感觉(笑)。

何:你们谈恋爱是聂老主动找的您吗?
孔:嗯,应该是这样,但是因为他成名了嘛,所以很多都要我来承担。其实也无所谓谁主动,说实在话,我们的相处是非常多的,只是说大家没有谈这方面的,加上又不是很懂。而且压力也很大,所有人都反对我们,觉得不太合适,其实这样会耽误一个人。但是我们那么傻乎乎的,当你谈着恋爱的时候,你觉得谁能劝得了你吗(笑),谁都劝不了,就把我父亲气坏了。我从来都是一个很听话、很孝顺的女儿,我唯一一件违背我父亲意愿的事就是这件事,其他事情都是他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他也比较严厉。

何:他们为什么不赞成你们在一块呢?
孔:因为,你想想看,一个人结了婚就有一个人要承担的责任。本来两个人在棋上都可以走出来,那结了婚肯定有一个人要多付出一些,那不就耽误了一个人嘛,从这方面来讲,大家都觉得不是很合适。而且大家也都看见过我们俩吵架,觉得两个个性这么强的人,好像从性格上来讲也不是很合适,觉得总有一个人应该让一下吧,我们吵起来谁也不会让谁的(笑)。就这样违背大家的意愿,我们在一起了,看来大家是正确的(笑)。

何:恋爱中的人往往智商都比较低(笑)。
孔:其实大家不反对我们也许就走不到一起了,越反对我们就越要在一起(大笑)。

何:是这样,世界上很多事情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别人越反对越要在一起,没人反对了反而自己就觉得不合适了。
孔:可能这也是一种缘分,给我们的人生经历中间增加一点色彩吧。

何:是结婚之后就开始意识到两个人性格还是有一些差异?
孔:结完婚,女人嘛,确实不像现在这么成熟,很多事情也很任性,年轻嘛。我们就在棋界,相对来说有些时候过于单纯,对很多事情不是很了解,比如说该怎么处理一些问题啊、关系啊也不懂。我认为对的,那就是对,我就绝对不让半步,我要认为不对的呢,那我可能会改。其实一个家庭,特别是夫妻之间有很多事没有什么对与错。

何:对对,也没法区分对与错,也不能讲理,讲理也讲不清楚。
孔:对,不能讲理,讲不清。刚结婚还好吧,后来有了孩子,有孩子的拖累,那个年代工资又低,孩子一出生事情很多,不像现在,尿不湿啊、营养品啊。我们那个时候什么都没有,尿布都自己做的,还有衣服。到后来我儿子的衣服都是我自己做的,你看我多能干(笑)。逼着你学会很多东西,你想想,天天把你累个半死的时候,你还有功夫去想棋吗?所以有了儿子之后,心思基本上就没有在棋上了,那个时候觉得自己是很正确的选择,女人结了婚就应该相夫教子,这就是我们孔家的家庭教育吧。我爸从小就跟我说,你是一个女孩子,虽然你学了棋,我们孔家的女孩子就算你在某方面学的再好,女孩子应该会的东西你都应该会,比方说女红啊之类的。虽然我爸爸很反对我结婚,甚至都想不认我这个女儿,都到这种程度了,但当我真正结了婚以后,他毕竟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他还是全力的支持我,虽然觉得我这个女儿很可惜,但是作为孔家的传统,他还是觉得我应该全力的把这些都承担起来。所以我经常很得意的跟别人说我是天才,我是干家务的天才(笑)。我家里的活真的是什么都拿的起,而且干的很好。

何:所以一个人如果足够聪明,她既可以下好棋,也可以做好家务,还可以做好学问。
孔:没有没有,我棋下不好,但是我家务做的很好(大笑)。所以基本上心思就没有放在棋上了。你们也知道,聂卫平在生活方面或者处理杂事方面,他没什么能力,可能他也没时间吧。我在家里有好几种职务,我当他太太,当他秘书,还当他助手,还得当他保姆,然后我还得当母亲,当女儿,职位太多了(笑)。所以忙下来呢,自己也没时间搞棋了,当然我觉得这也是一种借口,可能当时自己的心对棋的这种热爱和追求已经大大的减少了,所以说才会这样。但是现在想起来我还是挺自责的,觉得人生不管再难吧,放弃自己其实还是一个很大的错误。我现在有时候看微信,很多婚姻的结局,不是说这个男人不要你了,而是他进步了你没进步。你跟他俩从一楼,你一直帮助他走到了十楼、二十楼,但是你方方面面的水平还再一楼,那他在二十楼遇到了一个能和他志同道合的,他很有可能就和她携手继续往前走了,因为你已经帮不上他了。当然这中间还是有他的不完全性,因为女人放弃了那么多,也不可能跟着你走到二十楼,她要是跟着你走到二十楼,她就真的是一个超人了,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对不对?但是即便不跟他走到二十楼吧,至少我们应该不放弃对自己的完善、对自己的提高,这方面我确实做的很差,所以说就失败啦。

何:很多女孩子都是这样,她全心全意为家庭付出,男的走的很远,为了这些付出,她反而停留在原地了,两个人不在一个层面了。
孔:我们的婚姻呢还不是这么回事。当我自己觉得我对围棋的梦想不能实现的时候,我就把我的梦强加给他了,他就要背负两个人的梦想,可能我在这方面给他的压力太大了。所以当他想放松,我会觉得他是过于放松的时候,我就会不停的叨唠,不停的说,可能就把他说烦了(笑)。

何:那你们最终分手,您觉得根本的原因是什么?
孔:我觉得最根本的原因,一个可能是人都有命,也有我们各自的缘分,就好像我们的缘分已经尽了。我们是因为棋走到一起的,我们在其他任何地方都相差很远,我们的兴趣啊、爱好啊。比如我喜欢听听音乐、看看书、旅游啊,都是他最讨厌的。他喜欢打牌之类有竞技性的东西,我一点兴趣都没有。所以在这些方面我们都没有共同的语言,仅仅是因为棋我们在一起,那当我们在棋上发生分歧的时候,当他觉得还有比棋更好,更能够让他愉悦的事物的时候,我们就没有共同点了,没有共同点那分手也就是必然的吧,我想。虽然大家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一些具体的别的事情,但是我想在这个根本点上我们已经没有共同语言了的话,有没有发生别的事情,迟早也是会分的,应该是这样吧。

何:前面说到您父亲,包括说到孔家的这种家教,您应该还是属于一个比较传统的女性,传统的女性对婚姻应该还是看的挺重的,选择分手,您应该思想上还是经历了很大的波澜吧。
孔:分手我也确实拖了他一两年,一直没同意,不为别的,为孩子。因为我觉得我儿子还小,那时候还不到十岁,我自己承受什么其实都并不要紧,哪怕我觉得自己很委屈、很无辜,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很看重我的儿子,我觉得他太小了。所以我一直想维系着,等儿子长大,你想在外面都没关系,但只要维持着这个家表面上的完整,因为我们离婚前很久他基本上就不回家了。但好像也做不到这一点了,毕竟最后他的第二个孩子要出生了。我自己是个母亲,我想等那个孩子出来,他都上不了户口,中国那个时候很严的。作为一个母亲吧,我还是要为孩子着想,不能光为我自己的孩子着想,别人的孩子也是孩子,对不对?当时也要强嘛,这个孩子既然是我生下来的,那我也就能把他养大,这样我就同意了。

何:说明你不仅是一个很传统的女性,还是一个伟大的母亲,不仅要为自己还要为他人的孩子着想。
孔:都是孩子啊,自己家的孩子可爱,别人家的孩子也可爱啊。我的孩子在我眼里是个宝,别人家的孩子在别人妈妈眼里也是个宝,对不对?不能因为自己的宝就把别人的宝扼杀了,这也不对啊。

何:当时这个婚姻对您的打击还是挺大的吧?
孔:对,确实我自己消沉了很多年。但现在别人都说我挺好,我现在性格也好,脾气也好,其实我觉得这也是第一次婚姻给我的,我也反省了很多年。很多人都觉得我受了很多打击啊、挫折啊、委屈啊、伤害啊,当然这些是存在的。但是后来我就一直在反省,一个婚姻,当然有一个主要的,但并不是说另外一个人一点责任都没有。那我肯定在某些方面,就像我刚才说的,我把我的梦强加给他,我对他逼的太紧,这个家让他感觉不到温暖。当一个人觉得家里没有温暖,他一回家就是一种压力的时候,那他肯定不想回家,对不对?虽然我这是好心,说大一点,就是为了完成老一辈革命家对我们的希望,为了祖国,说的小一点,就是为了我们自己的一个梦想。但是什么事情它都有个方式方法,特别是作为一个女人,你如果觉得你是正确的,你怎么让你的男人接受这种思想,你是应该动脑子的,而不是每天盯着他,你今天又去怎么地了,你都要比赛了你怎么还不去用功,其实这适得其反,就像谈恋爱一样的(笑)。所以自己反省了很多,可能我们一直在围棋界里,没有经历什么人生,很多方面自己认为正确的就太执着,有点任性,那我想这是我应该改进的吧,慢慢的改变我自己(笑)。

何:现在看您挺开朗的。
孔:所以挺好的。

何:你们离婚是在哪一年?
孔:我们离婚,准确的说应该是91年,因为他的第二个儿子小我的儿子十岁,那时候91年7月份我已经到了日本。


四、日本岁月
何:那个时候已经去了日本?去日本是什么时候?
孔:我应该是89年底去了日本旅行了三个月,办手续,找学校啊这些。90年底还是89年,我真的是记不住这些,因为我觉得过去的事就不用去记它,反正就那两年吧,然后我就去日本读书了。因为我们离婚前一年,将近一年,他基本上没怎么回家,所以别人都知道我们的婚姻发生了问题,对我儿子的打击也挺大的,他本来在学校是个小霸王似的,后来突然谁都可以欺负他,经常几个人打他一个,而且他还不服输,一个人跟人家四五个人打(笑)。当时离婚考虑到我们的现况,你们当时可能还年轻不能理解,因为他是一个英雄,英雄是不能有缺陷不能有不足的,所以所有的责任都应该在我这边,他也说希望我能离开,到外边。我出去这些也都是他找的人,帮助我去了日本,让我去日本上学。

何:上学是读语言?
孔:对,读语言,你想我都三十多岁了。然后是七月份,正好学校放假,我回来跟他办的离婚手续。那时候离婚也不懂,不知道有财产,然后我跟他说,你的东西我一样不要。那时候国家队分给我们两套房子,那时候也不懂,就说这套房子归我居住,那套房子归你所有,就这么写的,所以这套房子都不属于我,属于他的(笑),因为不懂嘛,没有产权意识,那时候都没有产权啊。然后没问他要一分钱,我的儿子从我们分手到现在也没问他要过一分抚养费和教育费,就我自己把他养大的,就这么分手了,在办事处签了个字。

那天我这一辈子都记得,因为那天我要出门,我儿子就觉得不对劲,就打死不让我走,上厕所都得在一起,后来我爸好不容易把他劝开了一会,我赶快就走了。但是因为街道办事处离我家很近,我一走我儿子简直就像疯了似的,哭着出来找我们,我爸没办法就跟着他后面追。我们办完手续出来正好碰见他,他那个时候才九岁多,他一边摔跤一边哭,满手满脸都黢黑的,哭得都已经没人样了。见到我们第一句话就是,爸爸妈妈你们在干什么,你们到这来干什么,他才那么小。

何:他已经意识到了。
孔:当时他骑上自行车就走了,然后我就把孩子抱回家。我把他抱回床上,我那个时候真的好难过,眼泪就像泻了洪的河水似的,哗哗的往下流。我儿子就趴在床上,那个小脸小手脏的,黑黢黢的,就拼命的帮我抹,然后他就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说,妈妈,你别哭,有我呢。这句话真的支撑了我养了他十年,我说妈妈一定要尽全力把你抚养大。就这么,就解决啦,九月份他的第二个儿子就生下来了。

何:那您把儿子带到日本是什么时候呢?
孔:我去了一年之后就把他带过去了,因为我刚开始留学的签证是不能带孩子的,我不是上大学,是上的语言学校。然后我就跟他讲,你跟姥爷一年,妈妈如果这一年没有能力把你带去,妈妈肯定就回了。但是如果有能力我就想把他带去,想让他脱离那个环境。

何:是回成都了?
孔:没有,我那个时候结婚我爸爸就到北京跟我一块住了。

何:是住在另外一套房子里?
孔:就是我现在住的那个归我居住,但房产权是聂卫平的,我一直跟他说让他让给我儿子,他好像不太愿意,那毕竟是很值钱的一套房子吧(笑)。然后我爸爸就带着他,那个时候我们工资好低,也没什么积蓄,真的活得比较艰苦,有点钱我都打电话了,那时候国际电话特别贵。有时候放假我回来看他,我儿子那个手皴的,北方那个手一皴就是一条条的线,里面都是黑的洗都洗不掉,两个小黑手把我心疼的哦。我爸就跟我讲,这孩子个性太强了,也不知道像我们俩哪一个。以前我们孩子是有点不好,他骄横惯了,因为他爸爸怎么怎么的,有时候可能也欺负过人家,现在一看他失势了,他爸爸不要他了,院子里五六个小孩一起打他,他还冲出去跟人家打。每次打架都把我爸爸气的不行,每天盯着他,但是总有忽略他的时候,比方去上个厕所,他就不见了,就冲出去找他,就看见他一个人跟人家五六个人打,打的到处都是伤,我看见真心疼。所以一年后就托我在日本的朋友帮我办了个工作签证,就把他带出去了,一直到现在。

何:带到日本去是自己租房子?
孔:刚开始前两年还是别人帮助我、赞助我租的房子,我哪有钱租房子啊(笑)。

何:是谁赞助的呢?
孔:也是一个围棋爱好者。

何:那您在日本做什么来维持生活呢?
孔:教棋啊,但我在日本口碑非常好,虽然我非常困难。因为日本的棋手都是没工资的,他们也靠教棋,所以找我教棋的人,如果有日本棋手在教他,我就不去。虽然人家说我教的更好,但是我不能抢别人饭碗,我很困难,人家也很困难。所以我必须要去开辟一个新的天地,他们日本棋手没有发掘的地方。但是日本那些年,围棋普及的多好啊,你要发掘处女地真的是很少,所以辛苦了几年吧。但也挺好的,我儿子健康地成长了,而且我儿子现在挺优秀的,他的优秀不是说他做出了什么了,而是说他很正直而且很善良,我觉得这就足够啦!知道努力就行啦!

何:在日本教棋是一对一吗?
孔:不一定,比如几个朋友请你教一次,一般都是按时间给你算。

何:那一个人教一个小时大概能给您多少钱?
孔:那要看人,我们最喜欢去教那种有很多应酬费的单位,当然现在不行了,以前大概教两个半小时,给你五万日元,那就很好,但是个人的就没那么高。个人的一万、两万、三万的都有。

何:一个小时吗?
孔:两个小时。教单位的就特别的好,那个人的呢,他给你一万可能不太好意思,他就叫几个朋友,四五个人,一块给三万,这样的比较多。大家也就分担了嘛,不需要一个人拿。反正熬过去啦,挺好!

何:当时在日本藤泽老师对您对帮助很大是吗?
孔:对,藤泽老师老是为我生活担心,每次见我都问,你这个月有收入吗?(笑)我很多教棋的对象都是他的粉丝,他让他们照顾一下我,说我一个人挺难的。所以我觉得还是好人多,他们都无偿的帮助我,我又不能对他们尽到什么责任,我本来就是一个没能力的人,但他们方方面面真的对我帮助挺大的。
何:藤泽老师家里您也经常去是吗?
孔:我儿子没去日本的时候,我几乎每周都去,就像我家一样的,我也叫她叫妈妈嘛。每次都给我做很多好吃的,如果我觉得特别好吃我还可以带一点回去(笑)。我儿子去了以后,有时候周末我要带他出去玩一玩啊,一个月可能去上一次两次,就去的比较少了。我儿子在国内让他学棋是打死不学,他爸爸特别想让他学棋,给他请过好几次家庭老师,人家来两次就被他气走了。结果到了日本待了一段时间跟我说,妈我要学棋。我说,上帝啊,在家里你不学,在日本学棋我要付学费的,我又不可能教他。朋友说,你就让他学吧。后来我想也是,因为他刚来日本日语不通,我为了让他有点朋友,就把他送到菊池老师那去了。菊池老师那有个管理老师,每个月把我们俩叫过去训一顿(笑)。我那儿子啊,真的是有多动症,日本都兴盘腿,他盘一会就盘不住了,就捅捅人家隔壁的。老师规定他们打谱,他不想打了就下棋,那规定你打谱的时候是不能下棋的啊,就老干这种事。管理老师每次把我们俩叫去,我们就承认错误,对不起,下次一定改。我的话我儿子根本就不听,每个月叫去,每个月都承认错误,后来老师都说,你们每次都说要改,我就没见你们俩改过一次(笑)。我真的是没办法,他去菊池老师那学棋学了一段时间,回来跟我下棋我让他九个子,我跟他说你这棋走错了,他倒要跟我顶,他说我错了,他都不会认输的,你说他能听我的吗。所以菊池老师那我真的是没办法,我回来是说他,他根本不理我啊,他觉得自己是对的。

何:他还是继承了你们两个的性格啊,还是很有主见的(笑)。
孔:我去日本教棋,为了他上学我搬了三次家。他们日本上学不让送,每天三点半放学,在日本孩子欺负孩子很厉害,还有致死的,我特别担心,为了他上小学、中学我搬了三次家。他小学过一条马路就到了,下午三点钟放学,那我一定在家等着他,就怕他一个人,我去工作什么的都带着他,出差都带着他,一直带着,但他从来都不听我的。因为我从小舍不得打他,就我爸爸能管住他。就有一次他实在是太淘气了,我打过他一次,结果我就心疼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之后还在问他,儿子啊,你屁股疼不疼啊,他早忘了(笑)。所以后来教训他都是我爸的事,我爸还要把我推出去把门关着,不然我还要去替他挡着,所以他就怕我爸,不怕我。后来他有了儿子之后,我说妈妈替你带吧,趁着妈妈现在还能给你带,结果他告诉我,他说,妈,你都把我惯坏了你还想惯坏我儿子吗?(大笑)我拿我那儿子真的没辙,可能过于的溺爱了吧,但是我觉得我对他教育还行,只要不是教育上的事情,其他方面我都随着他,所以就他无法无天。他认为正确的是打死不改的,我就想下棋啊,为什么叫我打谱,我没错啊,他还一套一套的呢,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何:在日本帮助过您的除了藤泽老师外,还有哪些?
孔:其实刚开始赞助我的,就是武宫先生的后援会,他们出去玩都带着我们。虽然武宫先生没有直接帮助我,但是如果他说我不好那后援会的人也不会帮助我,对不对?日本成名的棋手都有自己的后援会,逢年过节或者棋手得到了很好的成绩,就会给棋手包个红包,请棋手出去吃饭、玩。就是武宫先生后援会的一个会长,一直在支持我。还有林海峰老师对我们帮助也挺大的,特别是我儿子学棋这些方面,他办的那些围棋机构,我儿子都可以去,其实他的水平不够资格去。像秀行老师的学校,我儿子那个时候刚学棋,水平臭的不得了,很多棋院学的好的想送去学,秀行老师都不让,就非要让我儿子去,其他人就觉得太不公平了,他一个刚学棋没多久的,棋院这么多学的好的可以去,因为那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嘛。结果秀行老师说,要是不让我儿子去,一个学生都不让你来。对我们母子俩真的是帮助特别大,因为人生中间有时候不光是经济上,还有一些精神上、学习上的帮助,这些也是非常重要的,要感谢的人真的挺多的。

何:您之前写了一本书是写您在日本的生活,还有秀行老师他们的?
孔:我写了一本《我所认识的藤泽秀行》。

何:对对,这本书我完整的看过一遍,看了之后挺感动的,那本书是从头到尾您自己写的?在日本出版过吗?
孔:没有没有,我在日本出版了,在中国就出版不了了,他有个版权问题。

何:那本书是什么时候写的?
孔:我回国后那几年还写过一些书。文字上就是这本,还有《我情我心》,写了一下我的经历,然后写了一些棋书,十几本吧。但是我的脖子和腰都不是很好,写多了很疼挺辛苦的,就没写了。

何:回国是哪一年呢?
孔:我2001年回来的,回来有14年了。

何:当时为什么想着要回来?
孔:结婚呐。因为我儿子一直说我管他管的太多了,他十六、七岁刚入段的时候,有一次很认真的跟我谈,从他那些话我就突然开始反省我第一次的婚姻。他说,妈妈你给我的爱太多了,我承担不起。我当时想,我爱你有错吗?(笑)中国的父母都会这样想吧。

何:是这样,有时候爱太多了就成为了他一种负担。
孔:我当时很生气,但是之后我就在反省。我想,当一个人觉得爱多的成为一种负担的时候,这种爱还是不是爱,这种爱其实是一种自私的爱,我只是想表达我的爱,我满足了自我的表达,但是他需不需要?而且我这种爱的方式,是不是他喜欢的。然后我就由反省到我第一次的婚姻,我想我也犯了这个错。

何:就是爱成为了对方的一种负担,有一种沉重的责任感。
孔:他受不了了,后来还要离家出走,我说这样吧,你到二十岁,妈妈肯定就让你一个人生活。那个时候我还没谈男朋友,我就跟他说,妈妈喜欢旅游,我去周游世界去。那个时候我爸爸还在,我就说我回去陪姥爷,我这么多年也没尽到孝,但是你要等到二十岁。我是在他满二十岁的前一年结的婚,我说还要等我儿子一年,就把我先生也接到日本去待了一年,让他见见日本这个我们生活的环境。一年后,等他九月底满了二十岁,我大概十月底就回来了,就算实现我的诺言,让他放飞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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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5-1 00:26:38 | 只看该作者
五、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何:跟现在的先生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呢?
孔:我爸爸去世的时候认识的。以前别人跟我介绍过很多次朋友,我爸爸开始的时候一直跟我说,女儿啊,你千万不要找男朋友啊,这样会对孩子不好。他特别疼孙子,隔代亲嘛。那个时候我也没有心思找啊,然后过了五、六年了,我儿子越来越强势,他又不在身边,又管不了。他来过日本两次,看见我儿子老欺负我,当然欺负是母子间的不是其他的,他觉得不行了。他说你儿子长大了肯定要离开你的,你还是找一个吧。经常周末要我回来,给我介绍个朋友(笑)。

何:回北京?
孔:对,我说这太过分了,成本太高了(大笑)。但是,这种一面之交,不可能谈成朋友的。然后99年我爸爸突然的走了,也不能说是医疗事故吧,反正治疗有点耽误了,就走了。我和儿子99年底送我爸爸回成都安葬,因为他要跟我爷爷奶奶在一起,就是在给他安葬的时候认识的我现在的先生。之后就开始通信、打电话,趁着日本的春假回来相处了一下,第二年的五月份就结婚了。

何:他是四川大学的教授吧?具体是怎么认识的呢?
孔:对,朋友介绍的,开始我也不乐意去,因为要给我爸爸下葬,第二天他的学生还要给他开追忆会。那个朋友早就跟我说了要跟我介绍男朋友,是我师妹,我说你自己还那么小,你跟我介绍什么男朋友啊。但是她说,不管怎么样吧,人都说好了,你就来嘛。就在我住的宾馆里二楼喝茶的地方,那我就去了。那时候我近视眼也没戴眼睛,特别我爸爸走了哭的太多,眼睛更坏。我去的时候我那俩朋友都傻了,说你能不能换一件衣服啊,我说干嘛换衣服啊。后来我先生说见我第一面的印象就是,你比人家打工的穿的还朴素(笑)。我那个先生也挺绝的,他朋友出差手机出故障了,打不通,我这两个朋友又不认识他,只认识他的朋友,那根本就不行了。结果好不容易也只找到他座机没有找到手机号,而他中午上课不回家的,然后那天阴差阳错他就回家了,接了这个电话,他说不行,我忙的很,别人说都答应人家了,你还是去一趟吧。他说我又不认识,人家说你拿一本杂志,在宾馆下面,她们就会来找你。(笑)我这两个师妹给我介绍的时候也是特别绝,说给我介绍个什么样的呢,一个男人。我说我当然知道是男人,你不会给我介绍一个女人啊(大笑)。然后他有多大,是干什么的,一无所知,就知道他是个男人就给我介绍(笑)。介绍的时候我那先生也挺傲的,对方也没告诉他我是谁,只说是一个名人,他说,什么名人,我最瞧不起名人。他当时上完课拿个杂志见到我朋友还说,我还有事啊,坐一会就走,反正我俩都是完成任务嘛,但是他坐了一会,就老不走(笑)。我就一直在低头喝我的茶,大概喝了一个多小时,我就说我要回去休息了,因为第二天我爸爸下葬。

何:没有聊点什么?
孔:他们在聊他们的,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看上我了,就说邀请我们到他的家里去,我说我没时间,我那两个师妹就在旁边,行行行,没问题,就答应下来了。等到第二天给我爸爸下完葬,跟朋友晚上去吃饭,刚吃了两口就生拉硬扯把我拽走了,我说我还没吃完饭呢,就这样上他家里去了。后来他就给我打电话呗,我当时没那个心思,也没什么反应。我朋友就说,人家对你挺好的,挺有兴趣的。我心思真没在那,但是他就一直打电话,我说你干嘛啊,他说我看到你就有一种特别想保护你的感觉,可能那时候我也瘦嘛,又冬天十二月底挺冷的,就这样,就谈上啦。谈上了之后朋友就让我赶快结婚,我这人毛病特别坏,以前也谈过嘛,谈上之后我就开始揪人家毛病,说人家这不对那不对,因为那个时候我觉得有我父亲和儿子足够了,我不需要其他人。但当我爸爸真的走的时候,我特别的自责,我爸爸走的时候并不踏实,说想多活几年,想多看看、帮帮我们几年,现在令文长大了我都不担心他了,我就担心你将来一个人怎么办啊。我当时真的想去街上拉一个人过来,让他能放心的走,他就这件事放心不下。所以后来朋友们都说,你不是想让你爸放心吗?这也是你爸爸带给你们的缘分。谈多久到最后不也要结吗,早点结婚算了,就这么结婚了。

何:是什么时候结婚的?
孔祥明:办手续是2000年的五月份,我们什么也没办。之前不是我爸爸老给我介绍对象吗,我跟我儿子说了,他真的特有主见,他说,妈,你别听姥爷的,找对象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幸不幸福是你自己的感觉。只要你喜欢的,我都没意见,不管他是干什么的,哪怕他是扫地的,只要你喜欢,你觉得幸福就行。我觉得我儿子这点真挺不错的。后来就跟他讲,人家给妈妈介绍了个朋友,他问了半天然后说,妈,你光见几面怎么行,你有假期回去跟他相处一下,看一看,光见几次而且还有朋友在一起,大家都努力表现自己好的一面,你回去多接触接触,看行不行。所以我中途还回去了两次,也不能走远了就在北京,让他到北京来,见见面了解一下他的过去、现在。我之前特别不愿意,因为他只大我一岁,我想大我一岁哪行啊,起码要大好几岁吧(笑)。

何:差一岁还不够啊?(笑)
孔:后来我儿子说,你要觉得行那就结吧。我儿子跟他的关系也很好,每次跟我打电话都说要代问阎叔叔好。

何:姓阎?
孔:对,阎刚。

何:他之前有孩子吗?
孔:他有孩子,在美国。所以我俩也没负担,一直在想老了就去养老院,让孩子回来太不现实了,做父母的谁愿意耽误自己的孩子啊。

何:你们现在是住在成都吗?
孔:对,就住在川大新校区。离机场非常近,我出行比较方便一点。

何:我博士就在川大读的,2001年的时候,您可能刚回国。
孔:是嘛,那个时候新校区可能在建。

何:你先生是教什么的?
孔:他教本科生政治思想伦理,教研究生中国思想史。

何:今天真的很有收获,不是说从围棋上,从人伦这个角度来说真的很受益。
孔:没有没有,毕竟比你大很多岁呢。

何:我也不年轻了,我63年的。
孔:小八岁呢。

何:还是同代人嘛,不超过十年嘛。所以你说的任何一句话我马上就能理解。
孔:嗯,可能感受没我们深,但是你还是经历了。人生中间有这些经历挺好的,而且我儿子现在跟他爸爸之间关系也挺好的,在这一点上,我的教育是最成功的。因为我离婚之后,我儿子曾经非常恨他父亲,来日本他都不去见,我就一直做他工作。当然我也有私心,我怕哪天万一我发生了意外,我的儿子没人管。我就跟他说,父母之间发生什么事,是父母之间的事情,父母都有选择幸福的权利,做儿女的不能因为这个去恨你的父亲,他是你的父亲,你应该永远爱他。每次他来我就动员我儿子去见他,有时候强迫他去,见一见他们的感情就慢慢的变好了。他生病、住院、开刀,我儿子都自费飞回来陪他,还是不容易。他本来现在生活就很紧张,不是别人想象的条件很好。但他认为这个钱应该花就花,哪怕我们省吃俭用一点,我觉得这一点我儿子做的非常不错。

何:我真的非常能够理解你前面说的那些,包括你前面说你儿子,差点把我眼泪都说下来了。
孔:不过我现在觉得挺好的,人生如果没有这些经历,我永远不会成熟,永远不会去想我的好心是不是对的,别人能不能接受,接受是愉快的还是被迫的。

何:我对人生挺满足的,就像您说的,我们每个人的人生包括婚姻里面,可能都有过起起伏伏,但在这个过程中,你同时也可以学到很多、悟到很多东西,就会以一种更宽容的心态去对待这个世界,对待他人。回过头去,比起数落他人,更重要的还是摆正自己。
孔:对,别的我不敢说,有一点我要感谢聂卫平,就是他给了我这个儿子啊。


何:回过头去还是要感谢生活。
孔:对,而且要感谢生命中走过的每一个人,不管他是来了还是走了。而且没有必要去评判别人生活的怎么样。上次有一个记者问我,好像聂卫平离开你就没什么成绩了。我说你话不能这么讲,每个人的选择不一样,跟我在一起也不是因为我他才有成绩,因为我们的共同点是围棋,可能对围棋就注重的多一些,而且他年龄也在增大,年轻棋手进步的这么快,你这么说对别的人不公平。

何:所以人生很多东西,你想要用文字纪录下来的时候,你会突然发现哪怕挫折都成为了你的财富。
孔:而且现在讲起来的时候特别高兴,没把它当成一个痛苦的事情。

何:所以孔老师您现在生活的很开心很幸福啊。
孔:人家都说每天在瞎开心,问我你每天在笑什么啊,我说有什么不值得笑的吗?反正我觉得人生不要去要求别人,这个世界上你改变不了任何人,包括你的孩子,你能改变的只有你自己,改变了自己你再去看问题,你的心情就不一样了。(完)


——2015年10月9日访谈于西安

访谈手记:2015年国庆节后,第二届丝绸之路国际围棋赛在西安宾馆举行。见到许久不见的孔祥明老师,赶紧抓住机会做访谈。那天上午,就在我住的房间,孔老师开始讲述她的围棋往事。讲到与聂老师的婚姻,我本来还担心孔老师不愿提起,结果孔老师表现得非常坦然。而她的叙述,说到某些细微处,把我也深深地感动了。那天上午,不断听到孔老师的笑声,阳光透过窗户,更增一分融融的暖意。我知道,这时的孔老师,往事如烟,已是也无风雨也无晴了。那天上午聊得兴起,可惜我中午的飞机,组委会打电话来,催着去午餐,只好打住。而斯情斯景,早已留在了记忆中,如今想来,还历历在目。

——《口述史:我的围棋往事》,何云波著,王国平主编《围棋丛书》,杭州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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