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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连载』 《陆小凤之决战前后》 古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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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3-16 22:53:43 | 只看该作者
  陆小凤又问道:“现在他的人呢?”
  “谁管他到哪儿去了!”小安子笑道:“麻六哥是个老骚,看那小伙子年轻力壮,说不定已经把他藏了起来。”他眯着眼睛,看着陆小凤,好像也很有意思要把陆小凤藏起来。这些人在这种地方,本就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 “麻六哥的赌局在哪里?”陆小凤忽然站起来:“我的手忽然痒了,也想去玩两把!”
  “行,我带你去!”小安子又拉起了他的手,笑道:“你身上的赌本若不够,只管开口,要多少哥哥我都借给你。”
  陆小凤忽然叹了口气,喃喃道:“我现在的确想借一样东西,只可惜你绝不会有。”
  他现在唯一想要的东西,就是一副手铐,好铐住这个人的手。
  麻六哥并不姓麻,也不是太监,麻六哥是个高大魁伟、满身横肉,胸膛上长满了黑毛的大麻子,他那凸凹不整的脸上总是带着种自命不凡,不可一世的微笑。
  他站在一群太监里,就好像一只大公鸡,站在一群小母鸡中一样,显得又威风、又得意。
  这些太监们看着他的时候,也好像女人们看着自己的老公一样,显得又害怕、又佩服。
  陆小凤却只觉得他们又可笑、又可怜、又可恶。
  ──可怜的人,是不是总一定有些可恶之处?
  屋子里就像是窑洞一样,烟雾腾腾,臭气熏天,围着桌子赌钱的人,十个中有九个是太监,一面掷骰子,一面扒耳朵、捏脚,捏完了再嗅,嗅完了再捏,还不时东抓一把,西摸一把。
  庄家当然就是麻六哥,得意洋洋的挺着胸站在那里,每颗麻子里都在发着红光。杆儿赵没有走进来。一到门口,他就开溜了。
  “我再到别的地方去打听打听,过一会儿再转回来。”他溜得真快。陆小凤想拉也没法子拉,只有硬着头皮一个人往里闯。
  小安子居然还替他在前面开路:“伙计们,闪开点,靠靠边儿,我有个好兄弟也想来玩几手!”
  一看见陆小凤,麻六哥的眼睛就瞪了起来,而且充满了敌意,也正像是一只公鸡忽然发现自己窝里又有只公鸡闯进来了。
  他一双三角眼,上上下下打量了陆小凤好几遍,才冷冷道:“你想玩什么?玩大的还是玩小的?玩真的还是玩假的?”
  太监们一起笑了,笑的声音也像是一群小母鸡,笑得陆小凤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小安子抢着道:“我这兄弟是大角儿,当然玩大的,越大越好!”
  “你想玩大的?”麻六哥瞪着陆小凤:“你身上的赌本有多少?”
  陆小凤道:“不多,也不少!”
  麻六哥冷笑道:“你究竟有多少?先拿出来看看再说。”
  陆小凤笑了。气极了的时候,他也会笑的。
  “这够不够?”他随手从身上掏出张已皱成一团的银票,抛在桌上。
  大家又笑了,这张银票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张草纸,有个小太监笑嘻嘻的用两根刚捏过脚的手指把银票拈起来,展开一看,眼睛突然发直,“一万两?”
  这张草纸般的银票,居然是一万两,而且还是东四牌楼四大恒开出来的,保证十足兑现。
  小安子笑了,挺起了胸脯,笑道:“我早就说过,我这兄弟是大角儿。”
  看见这张银票,麻六哥的威风已少了一半,火气也小了,勉强笑道:“这么大的银票,怎么找得开?”
  “不必找。”陆小凤淡淡道:“我只赌一把,一把见输赢。”
  “一把赌一万两?”麻六哥脸上已开始冒汗,每一颗麻子都在冒汗。
  陆小凤道:“只赌一把。”
  麻六哥迟疑着,看着面前的几十两银子,讷讷道:“我们这儿不赌这么大的!”
  陆小凤道:“我也知道你赌本不够,所以你输了,我只要你两句话。”
  “你若输了呢?”
  “我输了,这一万两就是你的!”
  麻六哥眼睛又发亮,立刻问道:“你要我两句什么话?”
  陆小凤盯着他,一字一字道:“你前天晚上带回来的人是不是张英风?他是怎么死的?”
  麻六哥脸色突然变了,太监们的脸色也变了,突听一个人在门口冷冷地说道:“这小子不是来赌钱的,是来捣乱的,你们给我打。”
  这人说话尖声细气,正是那长得像老太婆一样的王总管。
  “打!打死这小子!”麻六哥第一个扑上来,太监们也跟着扑过来,连抓带咬,又打又撕。
  陆小凤当然不会被他们咬到,可是也不能真的对这些半男不女的可怜虫用杀手。
  他只有先制住一个人再说──擒贼先擒王,若是制住了麻六哥,别的人只怕就会被吓住了。
  谁知麻六哥手底下居然还有两下子,不但练过北派的谭腿和大洪拳,而且练得还很不错,一拳击出,倒也虎虎生风,只可惜他遇见的人是陆小凤。
  陆小凤的左掌轻轻一带,就已将他的腕子托住,右手轻轻一拳打在他胸膛上,他百把多斤重的身子就被打得往后直倒。
  屋子里全是人。他倒下去,还是倒在人身上,等他站起来的时候,脸上已毫无血色,嘴角却有鲜血沁出。
  陆小凤怔住,刚才那一拳,他并没有用太大力气,绝不会把人打成这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麻六哥喉咙里“格格”的响,眼珠子也渐渐凸出。
  陆小凤忽然发现这是怎么回事了──他左肋之下,竟已赫然被人刺了一刀,刀锋还嵌在他的肋骨里,直没至柄。
  无论谁挨了这一刀,都是有死无活的了,屋子里的人实在太多太乱,连陆小凤都没有看出这是谁下的毒手?唯一的证据只有这把刀。
  他冲过去,拔出了这把刀,鲜血飞溅而出,麻六哥的人又往后倒,倒下去的时候,仿佛还说了句话,却没有人听得清。
  太监们已一起大叫了起来,大叫着冲出去:“快来人呀,这儿杀了人了,快来抓凶手!”
  陆小凤虽然绝不会被他们抓住,可是这群太监会做出什么事来,连他都想像不到。
  他也不愿意去想。三十六着,走为上策,陆小凤双臂一振,旱地拔葱,“砰”的一声,屋顶已被他撞破个大洞。
  他的人已窜了出去。只见四面八方都已有人冲过来,有的拿着刀,有的提着棍子。
  陆小凤唯一的退路,就是越墙而出。可是紫禁城的城墙看来至少有十来丈高,普天之下,绝没有人能一掠而出的,就算昔年以轻功名震天下的楚留香复生,也绝没有这种本事。
  幸好陆小凤手里还有把刀,他的人突然窜起,一掠四丈,反手一刺,刀锋刺入城墙。
  他的人已贴上城墙,再拔出刀,壁虎般滑了上去,快到墙头时,脚尖一蹴,凌空翻身,一个“细胸巧翻云”,飘飘的落在墙头。
  突听城墙上一个人冷笑道:“你还想往哪里跑?你跑不了的!”
  陆小凤只听见声音,还没有看见人,也不知道来人是不是已出手。
  他脚尖一点,人又跃起,又凌空翻了个身,才看见了这个人。这个人居然躺在紫禁城的城垛子上晒太阳,身上穿的是件又脏又破的青布袍,脚上穿的是双穿了底的破草鞋,头皮却光得发亮。
  这个人竟是个和尚。
  “老实和尚。”陆小凤忍不住叫了出来,几乎一下子跌到城墙下面去。
  老实和尚笑了,大笑道:“休吃惊,莫害怕,和尚要抓的不是你,是这个小东西。”他用两根手指捉住只虱子,又笑道:“我这两根手指一夹,虽然比不上你,可是天下的虱子,绝没有一个能逃得了的。”他手指头一用力,虱子就被捏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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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3-16 22:54:09 | 只看该作者
  陆小凤冷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和尚为什么也杀生?”
  老实和尚道:“和尚若不杀虱子,虱子就要吃和尚。”
  陆小凤道:“佛祖不惜舍身喂鹰,和尚喂喂虱子又何妨?”
  老实和尚道:“只可惜和尚的血本就不多,喂不得虱子。”
  陆小凤道:“所以和尚就不惜开杀戒?”
  老实和尚不开口了。
  陆小凤道:“和尚既然开了杀戒,想必也杀过人的。”
  老实和尚还是闭着嘴。
  陆小凤冷笑道:“和尚为什么不说话了?”
  老实和尚叹了口气,道:“和尚不说谎,所以和尚不说话。”
  陆小凤目光如刀锋,盯着他,道:“和尚从来也不说谎?”
  老实和尚道:“和尚至少没有对可怜人说过谎。”
  陆小凤道:“我是个可怜人?”
  老实和尚叹道:“看你一天到晚东奔西走,忙忙碌碌,哪里有和尚悠闲?”
  陆小凤冷冷道:“和尚只怕也并不太悠闲!”
  老实和尚道:“谁说的?”
  陆小凤道:“我说的。”他冷笑着又道:“你前两天还在张家口,昨天就到了京城,又忙着替叶孤城传消息,又忙着为别人做证人,现在居然跑到紫禁城上来了,这么样一个和尚,也算悠闲?”
  老实和尚却又笑了,道:“和尚纵然不悠闲,至少心里没有烦恼。”
  陆小凤道:“虽然没有烦恼,却好像有点鬼鬼祟祟。”
  老实和尚道:“和尚从来也不鬼祟!”
  陆小凤道:“不鬼祟的和尚,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老实和尚道:“因为和尚知道有人要找一匹活人不骑,却让死人骑的白马!”
  陆小凤冷笑道:“看来和尚不但消息灵通,还很喜欢管闲事!”
  老实和尚道:“这件事和尚不能不管!”
  陆小凤道:“为什么?”
  老实和尚道:“因为和尚虽没有儿子,却有个外甥!”
  陆小凤道:“难道张英风是和尚的外甥?”
  老实和尚点点头,叹道:“现在和尚已连外甥都没有了。”
  陆小凤不说话了,因为他也觉得很意外,这一天来他发现了很多怪事,每件事好像都互相有点关系,却又偏偏串不到一条线上去。叶孤城、公孙大娘、孙老爷、欧阳情、李燕北、张英风,这些都是被害的人。他们在表面看来,都是绝对互不相关的。
  但陆小凤却偏偏又觉得他们都是被一根线串着的,暗算叶孤城、欧阳情和孙老爷的,显然还是同样一个人,用的也是同样一种手法。这三个人之间,却又偏偏连一点关系都没有。
  陆小凤忽然道:“张英风的确是死在这里的!”
  老实和尚道:“你已查出来?”
  陆小凤点点头,道:“他的死,和这里一个叫麻六哥的人很有关系!”
  老实和尚道:“你问过麻六哥?”
  陆小凤道:“我想问的时候,他已经被人杀死灭口!”
  老实和尚道:“但你却不知道是谁杀了他!” 
  陆小凤道:“我只知道他的死,又跟一个王总管很有关系!”
  老实和尚道:“王总管又是何许人?”
  陆小凤道:“是个像老太婆一样的老太监。”
  老实和尚道:“他们为什么要杀张英风?”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我并没有说是他们杀了张英风。”
  老实和尚道:“是谁杀了他?”
  陆小凤道:“不管是谁杀了他,都绝不会是西门吹雪。”
  老实和尚道:“为什么不会?”
  陆小凤道:“因为我可以保证,西门吹雪绝对不在这里,也没有到这里来过!”
  他嘴上虽然说得很有把握,其实心里也一样在怀疑。除了西门吹雪外,别人好像根本没有要杀张英风的理由。除了西门吹雪外,别人也没有那么锋利、那么快的剑!
  老实和尚忽然又叹了白气,道:“你说了半天,和尚总算明白了一件事!”
  陆小凤却不明白:“什么事?”
  老实和尚道:“现在和尚虽然还是个迷迷糊糊的和尚,陆小凤也一样是个迷迷糊糊的陆小凤!”
  陆小凤笑了,当然是苦笑。太阳渐渐升高,阳光正照着老实和尚的光头。
  陆小凤看着他,看了半天,忽然道:“我这两天好像总是遇着道士和尚!”
  老实和尚道:“你是个有缘人,有缘的人才会常常遇着道士和尚!”
  陆小凤道:“我怎么会忽然变得有缘了?”
  老实和尚道:“你自己也不知道?”
  陆小凤冷笑道:“我知道,只因为我又在管这件闲事,所以才会有缘的。”
  老实和尚道:“哦?”
  陆小凤道:“和尚道士都是出家人,出家人本不该多事,但这件事牵涉到的出家人却特别多!”
  老实和尚、木道人、顾青枫,还有那小庙里的胜通,的确都好像跟这件事很有关系。
  “出家人穿的都是白袜子。”陆小凤又说道:“既然有青衣楼,有红鞋子,就很可能还有个白袜子。”
  老实和尚又笑了,摇着头笑道:“你这人虽迷糊,幻想倒很丰富。”
  陆小凤冷冷道:“不管怎么样,我总认为在暗中一定有个出家人,在偷偷摸摸的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老实和尚道:“哦?”
  陆小凤道:“和尚就是出家人,你就是个和尚。”
  老实和尚忽然抬起了一双泥脚,笑道:“只可惜,我这个和尚穿的不是白袜子,而是肉袜子!”
  陆小凤道:“肉袜子也是白的。”
  老实和尚道:“和尚的肉并不白!”
  陆小凤又说不出话了──当然也有很多话是他现在还不想说的。所以他已准备要走。
  他要走的时候,才发现他已走不了。
  他要往东走,就发现东面的城楼上有两个人,背负着双手,慢慢地走过来。要往南走,南面也有两个人走了过来。若是想往下跳,城墙里面是太监的窝,城墙外面却赫然已多了好几排弓箭刀斧手。
  陆小凤叹了口气,苦笑道:“看来这紫禁城实在不是陪和尚聊天的地方。”
  城垛子很宽,两个人并肩而行,也不会嫌挤,从东面走来的两个人,一个面貌清癯,气度高贵;一个脸色苍白,面带冷笑。从南面走过来的两个人,一个目光如鹰,鼻子也好像鹰勾一样,另一个却正是殷羡。
  这四个人的服饰都极华贵,态度都很高傲,气派都不小。
  陆小凤又叹了口气,道:“看来大内的四位高手都已到齐了,和尚你说怎么办?”
  老实和尚却笑道:“幸好和尚没杀人,也不是凶手,”他大笑着跳起来,忽然大声问道:“哪一位是‘潇湘剑客’魏子云魏大爷?”
  面容清癯的老人道:“正是在下。”
  “哪一位是‘大漠神鹰’屠方屠二爷?”
  目光如鹰的中年人冷冷道:“是我。”
  殷羡抢着道:“魏老大旁边的就是‘摘星手’丁敖。我叫殷羡,大师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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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3-16 22:54:36 | 只看该作者
  老实和尚道:“我不是大师,是个和尚,老老实实的和尚。”他指着陆小凤道:“这个人却不太老实,你们要找,就找他,千万莫要找和尚。”
  丁敖冷冷道:“我们来找的本就是他。”
  陆小凤居然又笑了:“是不是找我去喝酒?”
  屠方沉着脸,道:“你擅入禁城,刀伤人命,你还想喝酒?”他显然并不是个很有幽默感的人,遇到了这种人,陆小凤只有苦笑。
  “擅入禁城看来好像是真的,刀伤人命却是假的。”
  丁敖冷笑道:“你手里的这柄刀并不假!”
  陆小凤道:“手里有刀的,并不一定杀了人,杀了人的,手里并不一定有刀。”
  屠方道:“杀人的不是你?”
  陆小凤道:“不是。”
  殷羡忽然道:“他若说不是,就一定不是,我知道他这人从来不说谎!”
  丁敖冷冷道:“从来不说谎的人,我倒还没有见过。”
  魏子云笑了笑,道:“那么你今天只怕就已见到两个!”
  丁敖闭上了嘴。
  魏子云淡淡道:“殷羡若说他从不说谎,杀人的就一定不是他!”
  屠方本来想开口的,却也闭上了嘴。
  魏子云又道:“何况,像麻六哥那种人,就算再死十个,也和我们全无关系,陆大侠想必也看得出我们并不是为此而来的!”
  殷羡微笑道:“擅闯禁城的罪,这次也可以免了,因为明天晚上一定会有第二次!”
  魏子云道:“白云城主与西门吹雪,都是技绝古今,天下无双的剑客,他们明夜的一战,想必也一定足以惊天动地,震撼古今。”
  殷羡道:“只要是练武的,我想绝没有人愿意错过这一战!”
  魏子云道:“我们虽然身在皇家,却也是练武的人,故我们也一样想见见这两位当世名剑客的风采,更想见识见识他们天下无双的剑法。”
  殷羡道:“其实我们既然已知道这件事,就该加倍防守,布下埋伏,让他们根本来不得!”
  魏子云道:“但我们却并不想做这种焚琴煮鹤,大煞风景的事,更不想因此而得罪天下英雄!”他慢慢地接着道:“一个人既然出身在江湖,就不该忘了根本,这一点陆大侠想必应该明白的!”
  陆小凤道:“我明白。”他的态度也变得很严肃,因为他忽然发现这位“潇湘剑客”实在是个很诚恳的君子。
  魏子云道:“可是我们毕竟有责任在身,总不能玩忽职守,紫禁城毕竟也不是可容江湖人来去自如的地方。”
  陆小凤道:“这一点我也明白!”
  魏子云道:“实不相瞒,我们今天这么样做,为的就是想要陆大侠明白这一点。”
  丁敖终于又忍不住冷笑道:“现在陆大侠想必也已看出,要想在这紫禁城里随意来去,并不是件很容易的事!”
  陆小凤也不能不承认,城下的刀斧生光,箭已在弦,城上的这四个人十余年前就已名动江湖,若是同时出手,天下绝没有任何人能挡得住他们的联手一击!
  魏子云道:“说来说去,我们只希望陆大侠能答应我们一件事!”
  陆小凤道:“请吩咐!”
  魏于云道:“我们只希望明天来的人不要太多,最好不要超过八位!”
  陆小凤终于明白他们的意思,他们想必已计算过,以大内的武卫之力,来的若只有八个人,纵然出了事,他们也有力量应付。
  但是陆小凤却不懂:“为什么这件事要我答应?我并不能替别人作主,更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要来?”
  魏子云道:“可是我们却希望陆大侠作主。”
  陆小凤更不懂。
  魏子云不等他再问,已解释道:“除了白云城主和西门吹雪外,其余的六个人,我们希望由陆大侠来负责挑选。”
  陆小凤道:“你的意思是说,明天晚上,只有我指定的六个人,才能到这里来?”
  魏子云道:“我们正是这意思!”
  陆小凤笑了,苦笑。他忽然发现这位“潇湘剑客”虽然是个诚实君子,却也是条老谋深算的老狐狸,来的人若是由他来挑选,万一出了事,他当然更不能置身事外。
  魏子云道:“这里有六条缎带,陆大侠认为谁能来,就给他—条,请他来的时候,系在身上!”
  殷羡道:“这种缎子来自波斯,是大内珍藏,在月光下会变色生光,市面上绝难仿造!”
  魏子云道:“我们已令人设法通知各地的武林朋友,让他们知道这件事!”
  丁敖冷冷道:“身上没有系这条缎带的人,无论是谁,只要敢擅入禁城一步,一律格杀勿论!”
  魏子云已拿了一束缎带,双手捧过来,道:“此物就请陆大侠收下。”
  陆小凤看着这束闪闪发光的缎带,就像是看着一堆烫手的热山芋一样,他知道自己只要接下这束缎带,就不知道又有多少麻烦惹上身。
  魏子云当然也看得出他的意思,缓缓道:“陆大侠若不肯答应这件事,我们当然也不敢勉强,只不过……”
  陆小凤道:“只不过怎么样?”
  魏子云道:“只不过我既有职责在身,为了大内的安全,就只好封闭禁城,请白云城主和西门吹雪易地而战了。”
  陆小凤道:“那么这责任就由我来负了,别人若要埋怨,也只会埋怨我!”
  魏子云淡淡道:“所以我们还是请陆大侠多考虑考虑。”
  陆小凤叹了口气,苦笑道:“看来我好像并没有很多选择的余地!”
  魏子云微笑不语。
  陆小凤又叹了口气,喃喃道:“为什么这种能叫人烫掉手的热山芋,总是要抛给我呢?”
  老实和尚忽然笑了笑,道:“因为你是陆小凤。”
  这理由就已够好了,足够。
  陆小凤将缎带搭在肩上,慢慢地走下城楼。城下的弓箭刀斧手忽然已走光,走得就像他们出现时一样干净利落。守卫禁城的军卒,当然都是久经训练的战士。
  他们的武功虽不高,可是弯硬弓强,刀快斧利,再加上兵法的部署,无论什么样的武林高手遇见他们,都未必有把握能对付得了。何况,大内的护卫中,除了魏子云他们外,也一定还有不少好手。
  “除了你选的六个人外,无论谁擅闯禁城,一律格杀勿论。”
  陆小凤忽然问道:“和尚相不相信他们的话?”
  老实和尚走在他的前面,回过头:“什么话?”
  陆小凤道:“和尚若没有缎带,明天晚上敢不敢入禁城?”
  老实和尚笑了笑,道:“和尚虽没有胆子,可是和尚有带子。”
  陆小凤道:“你有带子?在哪里?”
  老实和尚道:“在你身上。”
  陆小凤也笑了,“我为什么一定要给你一根带子?”
  老实和尚道:“因为我是个和尚,老老实实的和尚。”
  陆小凤带着笑点了点头,道:“这理由好像也够好了。”
  老实和尚道:“足够。”
  陆小凤抽下根缎带,抛在他身上,道:“你最好换套衣裳。”
  老实和尚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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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3-16 22:54:54 | 只看该作者
  陆小凤道:“这根带子跟你的衣裳颜色不配。”
  老实和尚道:“没关系,和尚不考究这些,何况这根带子还会变颜色!”
  陆小凤淡淡道:“我只不过想提醒你,衣裳可以换,带子却换不得的。”
  老实和尚又笑了,忽然道:“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瑶,你给了和尚这根带子,和尚也有样东西送给你。”
  陆小凤道:“什么东西?”
  老实和尚道:“一句话。”
  陆小凤道:“我在听。”
  老实和尚看看他,道:“看你印堂发暗,脸色如土,最好赶快找个地方去睡一觉,睡到明天晚上,否则……”
  陆小凤道:“否则怎么样?”
  老实和尚叹了口气,道:“死人身上就算有五根带子,也入不了禁城的。”
  陆小凤道:“这是威胁?还是警告?”
  老实和尚道:“这只不过是句老实话,和尚说的都是老实话。”
  老实和尚先走了,陆小凤忽然发现他走路的姿势很奇怪,也像是个太监一样。
  ──和尚岂非本就跟太监差不多?
  ──可是和尚还能偷偷摸摸的去嫖姑娘!
  ──太监能有老婆,和尚为什么不能去嫖姑娘?
  陆小凤叹了口气,决定不再继续想这件事,他还有很多事要想。
  木道人、顾青枫、古松居士、李燕北、花满楼、严人英、唐家兄弟、密宗喇嘛、圣母之水峰的神秘剑客,还有七大剑派的高手。
  这些人一定都不愿错过明天晚上那一战的,缎带却只有五条,应该怎么分配才对?也许怎么分配都不对。
  陆小凤又不禁叹了口气,喃喃道:“要不到缎带的人,倒的确很可能来要我的命,我好像真的应该一觉睡到明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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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3-16 22:56:04 | 只看该作者
第06章 第一根线

  能一觉睡上二十多个时辰的,只有两种人──有福气的人,有病的人。陆小凤既没有病,也没有这么的福气。欧阳情却已昏睡了一天一夜。看到她的脸,陆小凤更没法子去睡了。
  十三姨也显得很忧虑,轻轻道:“从昨天到现在,她只醒过来一次,只说了一句话!”
  陆小凤道:“一句什么话?”
  十三姨勉强笑了笑,道:“她问我,你有没有吃她做的酥油泡螺?还要我问你,好不好吃?”
  陆小凤的心在收缩。看见那盘酥油泡螺还摆在桌上,他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个不知好歹的混蛋。
  “一定好吃的。”他也勉强作出笑脸:“我一定要把它全吃光。”
  十三姨道:“这种东西冷了就不酥,我再去替你炸一炸。”
  陆小凤道:“不必,这是她亲手炸的,我就这么样吃!”
  十三姨叹了口气,道:“你总算还有点良心。”
  陆小凤坐下来,一口就吃了两个,忽又问道:“李燕北呢?”
  十三姨道:“走了。”
  陆小凤道:“到什么地方去了?”
  “不知道。”十三姨笑得更勉强:“他的家又不止这一个。”
  陆小凤只有用一个酥油泡螺塞住自己的嘴。他忽然发现在十三姨脸上高贵的脂粉下,也不知藏着多少泪痕?多少悲哀?
  一个女人,在一个月里,若有二十九个晚上都要独自度过,这种寂寞实在很难忍受。
  可是她忍受了下来,因为她不能不忍受。这就是她的命运,大多数女人都有接受自己命运的韧力和天性。在这方面,她们的确比男人强得多。他了解十三姨这种女人,却不了解欧阳情。
  “有句话我本不该问的。”陆小凤迟疑着道:“可是我又不能不问!”
  “你可以问。”
  陆小凤道:“你是欧阳情的好朋友,好朋友之间就不会有什么秘密,何况……”
  十三姨替他说了下去:“何况我们是女人,女人之间更没有秘密。”
  陆小凤又勉强笑了笑,道:“所以她的私事,你很可能知道的不少!”
  十三姨道:“你究竟想问什么?”
  陆小凤终于鼓足勇气,道:“我听公孙大娘说,她还是个处女,她究竟是不是?”
  十三姨想也不想,立刻道:“她是的。”
  陆小凤道:“她做的是那种事,怎么会还是个处女?”
  十三姨冷笑道:“做那种事的,也有好女人,她不但是个好女人,而且还是很特殊的一个!”
  陆小凤只有又用酥油泡螺塞住自己的嘴。现在他当然已看出,十三姨以前一定也是做这种事的。所以她们才是好朋友。
  一碟酥油泡螺,已经被陆小凤吃光了,只要留下一个,他好像就会觉得很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十三姨看着他吃完,忽然问道:“你为什么会对这件事关心?她是不是处女,难道跟别人也有什么关系?”
  陆小凤点了点头,迟疑着道:“四五个月以前,有一天我在路上遇见了老实和尚,他说他头一天晚上是跟欧阳……”这句话他却没有说完。他忽然倒了下去,人事不知。
  十三姨居然就这么样冷冷的看着他倒下去,脸上居然露出一丝恶毒的微笑。
  陆小凤实在还不了解女人,更不了解十三姨这种女人。他只不过自己觉得自己很了解而已。
  一个男人若是自己觉得自己很了解女人,无论他是谁,都一定会倒楣的,就连陆小凤也一样。
  奇怪的是,有些人好像天生就幸运,就算倒楣也倒不了多久。陆小凤显然就是这种人。他居然没有死。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非但四肢俱全,五官无恙,而且还躺在一张很舒服、很干净的床上。
  屋子也很干净,充满了菊花和桂子的香气。桌上已燃起了灯,窗外月光如水。
  有个人静静地站在窗前,面对着窗外的秋月,一身白衣如雪。
  “西门吹雪!”踏破铁鞋都找不到的西门吹雪,怎么会忽然在这里出现?
  陆小凤跳了起来。他居然还能跳起来,只不过两条腿还有点软软的,力气还没有完全恢复。
  “好小子,你是从哪里窜出来的?”陆小凤赤着脚站在地上大叫:“这些天来,你究竟躲到哪里去了?”
  西门吹雪冷冷道:“一个人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不该这么样说话的!”
  “救命恩人?”陆小凤又在叫:“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若不是我,你的人只怕也跟李燕北一样,被烧成了灰!”
  陆小凤失声道:“李燕北已死了?”
  西门吹雪道:“他的运气不如你,你好像天生就是个运气特别好的人。”
  他终于回过头,凝视着陆小凤。他的脸色还是苍白而冷漠的,声音也还是那么冷,可是,他的眼睛里,却已有了种温暖之意,一种只有在久别重逢的朋友眼睛里,才能找到的温暖。
  陆小凤也在凝视着他:“最近你的运气看来也不坏。”
  西门吹雪道:“运气真正坏的,好像只有李燕北。”
  陆小凤道:“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西门吹雪点点头,道:“但我却不知道你是从几时开始,会信任那种女人的!”
  陆小凤道:“哪种女人?”他又躺了下去,因为他忽然又觉得胃里很不舒服:“像欧阳情那种女人?”
  西门吹雪道:“不是欧阳情。”
  陆小凤道:“不是她?是十三姨?”
  西门吹雪道:“酥油泡螺虽然是欧阳情做的,但下毒的却是十三姨!”
  他看着陆小凤,目中仿佛露出笑意:“这消息是不是可以让你觉得舒服些?”
  陆小凤的确已觉得舒服了很多,但他却又不禁觉得奇怪:“你是从几时开始了解男女间这种感情的?”
  西门吹雪没有回答这句话,却又转过身,去看窗外的月色。
  月色温柔如水,现在已是九月十四日的晚上了。
  陆小凤沉思着,道:“我一定已睡了很久!”
  西门吹雪道:“十三姨是个对迷药很内行的女人,她在那酥油泡螺里下的药并不重!”
  陆小凤道:“她知道下的若重了,我就会发觉。”
  西门吹雪道:“她也知道你一定会将那碟酥油泡螺全吃下去。”
  陆小凤苦笑。对男女之间的感情,十三姨了解得当然更多。
  “可是你怎会知道这些事的?”陆小凤问道:“怎么会恰巧去救了我?”
  西门吹雪道:“你倒下去的时候,我就在窗外看着。”
  陆小凤道:“你就看着我倒下去?”
  西门吹雪道:“我并不知道你会倒下去,也不知道那些酥油泡螺里有毒!”
  陆小凤道:“你本就是去找我的?”
  西门吹雪道:“但我却不想让别人看见我,我本想等十三姨走了之后,再进去的,谁知你一倒下去,她就拔出了刀。”
  陆小凤道:“李燕北也是死在那柄刀下的?”
  西门吹雪点点头。
  陆小凤道:“你问过她?她说了实话?”
  西门吹雪冷冷道:“在我面前,很少有人敢不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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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3-16 22:56:45 | 只看该作者
  无论谁都知道,西门吹雪若说要杀人时绝不会是假话。他的手刚握住剑柄,十三姨就说了实话。 
  陆小凤叹息着,苦笑道:“我实在看不出她那样的女人,居然真的能下得了毒手!”
  西门吹雪道:“你为什么不问我,她是为什么要下毒手的!”
  陆小凤叹道:“我知道她是为了什么,我还记得她说过的一句话。”
  西门吹雪道:“什么话?”
  陆小凤道:“李燕北的女人,并不止她一个,她是个不甘寂寞的女人,这种日子她过不下去,却又没法子逃避,所以只有杀了李燕北。”他苦笑着又道:“她怕我追究李燕北的下落,所以才会对我下毒手。”
  西门吹雪道:“你忘了一件事!”
  陆小凤道:“什么事?”
  西门吹雪道:“一张一百九十五万两的银票。”他冷笑着,又道:“若没有这张银票,她也不会下毒手,她也不敢!”
  可是一个像她那样的女人,身上若是有了一百九十五万两银子,天下就没有什么地方是她不能去的,也没有什么事是她不敢做的了。
  “她杀了你后,本就准备带着那张银票走的,她甚至连包袱都已打好。”
  陆小凤苦笑道:“一个人有了一百九十五万两银子后,当然也不必带很大的包袱。”
  西门吹雪道:“你为什么不问我,她的下落如何?”
  陆小凤道:“我还要问?”遇见了这种人,西门吹雪的剑下是从来也没有活口的。
  “你想错了。”西门吹雪淡淡道:“我并没有杀她。”
  陆小凤吃惊的抬起头:“你没有杀她?为什么?”
  西门吹雪没有回答,也不必回答。
  陆小凤自己也已知道了答案:“你这个人好像变了……而且变得不少!”他凝视着西门吹雪,目中带着笑意:“你是怎么会变的?要改变你这个人并不容易。”
  “你却没有变。”西门吹雪冷冷道:“该问的话你不问,却偏偏要问不该问的!”
  陆小凤笑了,他不能不承认:“我的确有些事要问你。”
  “你最好一件件的问。”
  “欧阳情呢?”
  “就在这里,而且有人陪着。”
  “是孙姑娘?”
  “不是。”西门吹雪眼睛里又露出那种温暖愉快的表情:“是西门夫人。”
  陆小凤喜动颜色:“恭喜,恭喜,恭喜……”他接连说了七八遍恭喜,他实在替西门吹雪高兴,也替孙秀青高兴。朋友们的幸福,永远就像是自己的幸福一样。──陆小凤实在是个可爱的人。
  西门吹雪也不禁笑了。他很少笑,可是他笑的时候,就像是春风吹过大地。
  “你想不到我会成家?”
  “我实在想不到。”陆小凤还在笑:“就连做梦也想不到。”但是他已想到,这一定就是西门吹雪为什么会改变的原因。
  西门吹雪微笑道:“你呢?你准备什么时候成家?”
  陆小凤的笑容立刻笼上了一阵阴影──是薛冰的影子,也是欧阳情的影子。
  他立刻改变话题:“你怎么会到那里去找我的?”
  “我知道你是李燕北的朋友,也知道他手下有几个亲信的人!”
  “他们在你面前也不敢说谎?”
  “绝不敢!”
  “也不敢泄漏你的行踪?”
  “是我去找他们的。”西门吹雪道:“没有人知道我住在这里。”
  这正是陆小凤最想问的一件事:“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西门吹雪道:“你为什么不出去看看?”
  穿过精雅的花园,前面竟是间糕饼店,四开间的门面,门上雕着极精致的花纹,金字招牌上写着三个斗大的字:“合芳斋”。陆小凤看了两眼就回来,回来后还在笑。
  “这是家字号很老的糕饼店,用的人却全是我以前的老家人。”西门吹雪面有得色:“你有没有想到我会做糕饼店的老板?”
  “没有。”
  “你有没有看过江湖中人卖糕饼的?”
  “没有。”
  西门吹雪微笑道:“所以你们就算找遍九城,也找不到我的!”
  陆小凤承认:“就算打破我的头,我也找不到。”
  西门吹雪道:“你已知道我为何要这么样做?”
  陆小凤笑道:“我知道,所以我不但要喝你的喜酒,还要等着吃你的红蛋!”
  西门吹雪的笑容中却也有了阴影,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我去找你,只因为我有件事要你替我做。”他为什么要改变话题?难道他不敢想得太远?难道他生怕自己等不到吃红蛋的那一天?
  陆小凤道:“不管你要我做什么事,都只管说,我欠你的情。”
  “我要你明天陪我到紫禁城去。”西门吹雪的双手都已握紧:“我若不幸败了,我要你把我的尸体带回来。”
  陆小凤笑得已很勉强,道:“纵然败了,也并不一定非死不可的。”
  西门吹雪道:“战败了,只有死!”他脸上的表情又变得冷酷而骄傲。
  他可以接受死亡,却不能接受失败!陆小凤迟疑着,他本不愿在西门吹雪面前说出叶孤城的秘密,叶孤城也是他的朋友。可是他纵然不说,这事实也不会改变,西门吹雪迟早总会知道。
  “你绝不会败!”他终于说了出来。
  “为什么?”
  “因为叶孤城的伤势很不轻。”
  西门吹雪动容道:“但是我听说他昨天还在春华楼重创了唐天容。”
  陆小凤叹道:“唐天容不是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道:“他受伤是真的?”
  陆小凤道:“是的。”
  西门吹雪脸色变了。听到自己唯一的对手已受重伤,若是换了别人,一定会觉得自己很幸运,一定会很开心。但西门吹雪不是别人!
  他脸色非但变了,而且变得很惨:“若不是因为我,八月十五我们就已应该交过手,我说不定就已死在他剑下,可是现在……”
  “现在他已非死不可?”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
  陆小凤道:“你不能不杀他?”
  西门吹雪黯然道:“我不杀他,他也非死不可!”
  陆小凤道:“可是……”
  西门吹雪打断了他的话,道:“你也许还不了解我们这种人,我们可以死,却不能败!”
  陆小凤终于忍不住长长叹息。他并不是不了解他们,他早已知道他们本是同一种人。
  一种你也许会不喜欢,却不能不佩服的人!
  一种已接近“神”的人。
  无论是剑法,是棋琴,还是别的艺术,真正能达到绝顶巅峰的,一定是他们这种人。因为艺术这种事,本就是要一个人献出他自己全部生命的。
  “可是你现在已变了!”陆小凤道:“我本来总认为你不是人,是一种半疯半痴的神,可是你现在却已有了人性。”
  “也许我的确变了,所以叶孤城若没有受伤,我很可能不是他的对手。”西门吹雪表情更沉重:“可是现在他却已没有胜我的机会,这实在很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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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3-16 22:57:32 | 只看该作者
  陆小凤道:“那么你想……”
  西门吹雪道:“我想去找他。”
  陆小凤道:“找到他又怎么样?”
  西门吹雪冷笑道;“难道你认为我只会杀人?”
  陆小凤眼睛亮了,他忽然想起西门吹雪也曾被唐门的毒药暗器所伤。但西门吹雪到现在还活着。
  “我带你去。”陆小凤又跳了起来,道:“这世上若有一个人能治好叶孤城的伤,这个人一定就是你!”
  荒郊,冷月。月已圆。冷清清的月光,照着阴森森的院子,禅房里已燃起了灯。
  “白云城主会住在这种地方?”
  “他也跟你一样,不愿别人找到他!”
  “你是怎么找到的?”
  “这里的和尚俗家姓胜,叫胜通。”
  “是他带你来的?”
  “我也做过好事,也救过人的。”陆小凤微笑道:“你救了一个人后,永远也想不到他会在什么时候报答你。”这虽然并不是救人的最大乐趣,至少也是乐趣之一。
  “叶兄,是我。”他开始敲门;“陆小凤。”
  没有回应。叶孤城纵然睡了,也绝不会睡得这么沉的──难道屋里已没有人?
  陆小凤皱起了眉,西门吹雪已破门而入。
  屋子里有人,死人!一个被活活勒死的人!
  死的并不是叶孤城。
  “这人就是胜通。”
  “是谁杀了他?为什么要杀他?”
  “他的恩人想必不止我一个。”陆小凤苦笑道:“他带了别人来,叶孤城却已走了,那人以为是他走漏了风声,就杀了他泄愤!”这解释不但合理,而且已几乎可以算是唯一的解释。
  陆小凤又叹了口气,道:“这已经是我看见的,第二个被勒死的人了!”
  西门吹雪道:“第一个是谁?”
  陆小凤道:“公孙大娘。”
  西门吹雪道:“他们是死在同一个人的手里的?”
  陆小凤道:“很可能。”勒死胜通的,虽不是红绸带,可是用的手法却很相像。
  西门吹雪道:“公孙大娘又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陆小凤苦笑道:“应该有的,但我却还没有想出来,我还没有找到那根线!”
  西门吹雪道:“什么线?”
  陆小凤道:“一根能将这些事串起来的线。”
  西门吹雪道:“你知道的有些什么事?”
  陆小凤道:“叶孤城负伤,只因为有人暗算了他,否则唐天仪根本无法出手。”
  西门吹雪道:“是谁暗算了他?”
  陆小凤道:“是个会吹竹弄蛇的人。”
  西门吹雪道:“欧阳情中的毒,也是蛇毒。”
  陆小凤道:“这人不但伤了叶孤城和欧阳情,害死了孙老爷,勒死胜通和公孙大娘的也是他!”
  西门吹雪道:“你能确定?”
  陆小凤点点头,道:“因为我已确定勒死公孙大娘的,就是这个吹竹弄蛇的人,他本想转移我的目标,嫁祸给公孙大娘。”
  西门吹雪道:“你说的这五个人之间,好像完全没有关系。”
  陆小凤道:“所以我才想不通,这个人为什么要对他们下毒手!”
  西门吹雪道:“你有没有找到可疑的人?”
  陆小凤道:“可疑的人只有一个。”
  西门吹雪道:“谁?”
  陆小凤道:“老实和尚!”
  老实和尚居然会暗算别人?这种事有谁会相信?
  陆小凤道:“我也知道没有人会相信我的话,可是他的确最可疑!”
  西门吹雪道:“你几时开始怀疑他的?”
  陆小凤道:“从一句话开始的。”
  西门吹雪道:“一句什么话?”
  陆小凤道:“欧阳情是处女。”
  西门吹雪道:“欧阳情是不是处女,跟老实和尚有什么关系?”
  陆小凤道:“有。”
  西门吹雪不懂,这其间的关系,本就没有人会懂的。
  陆小凤道:“我为了丹凤公主那件事,去找孙老爷,那天孙老爷恰巧在欧阳情的妓院里,我在路上又恰巧遇见了老实和尚。”
  西门吹雪还是听不出头绪。
  陆小凤道:“我就问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西门吹雪道:“他说什么?”
  陆小凤道:“他说他是从欧阳情的床上来的!”
  西门吹雪道:“但欧阳情却是处女。”
  陆小凤道:“由此可见,老实和尚说的也并不完全是老实话。”
  西门吹雪道:“这并不证明他杀了人!”
  陆小凤道:“每个人说谎都有理由,他说谎是为了什么?”
  西门吹雪道:“你认为那天晚上,他一定做了件见不得人的事,你问起他时,他只有随口编了个谎话来推托。”
  陆小凤道:“那时他当然想不到我会认得欧阳情!”
  西门吹雪道:“他为什么不说别人,偏偏要说欧阳情?”
  陆小凤道:“因为欧阳情本是他一路的人!”
  西门吹雪又不懂了。
  陆小凤道:“我破了青衣楼之后,才发现江湖中还有个叫“红鞋子”的秘密组织,而且,青衣楼好像还要受她们的控制。”
  西门吹雪道:“控制她们的,也是个秘密组织?”
  陆小凤点点头,道:“青衣楼全是男人,红鞋子全是女人,这个秘密组织中,却很可能全都是出家人,很可能就叫做白袜子!”
  西门吹雪道:“你认为这个组织的首脑就是老实和尚?”
  陆小凤又点点头,道:“我一向很少看见他,可是我在破青衣楼时,他却忽然出现了,我去找红鞋子,他又出现了,世上绝没有这么巧的事。”
  西门吹雪道:“但是他并没有阻止你去破青衣楼,也没有阻止你去找红鞋子!”
  陆小凤道:“因为他知道那时我已有了把握,他就算阻止,也阻止不了的。”
  西门吹雪也承认,无论谁要阻止陆小凤的行动,都很不容易。
  陆小凤冷笑着,又道:“出家人穿的都是白袜子,他说他穿的是肉袜子,我说肉袜子也是白的,他说他的肉不白。”
  西门吹雪道:“他的肉本就不白!”
  陆小凤笑道:“白袜子上若是沾了泥,还是不是白袜子?”
  “是。”西门吹雪也只有承认:“所以你认为他杀了公孙大娘和欧阳情,就是为了灭口?”
  陆小凤道:“因为我不但已认得她们,而且成为她们的朋友,他生怕她们会泄漏了他的秘密。”
  西门吹雪道:“那天晚上,孙老爷也在欧阳情的妓院。”
  陆小凤道:“而且孙老爷知道的事太多。”
  ──一个人知道的秘密太多,长寿的希望就太少了。
  西门吹雪沉思着,道:“不管怎样,这也只不过是你的推测而已,你并没有证据。”
  陆小凤道:“我的推测一向很少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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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3-16 22:57:46 | 只看该作者
  西门吹雪道:“所以你已找出一条线,将孙老爷、欧阳情、公孙大娘这三个人的死串起来了?”
  陆小凤道:“不错。”
  西门吹雪道:“那么叶孤城呢?老实和尚为什么要暗算叶孤城?”
  陆小凤道:“因为他想乘此机会,将他的势力扩展到京城。”西门吹雪又不懂了。
  陆小凤道:“他知道李燕北和杜桐轩都在你们身上下了很重的赌注,因为这两人也想乘此机会,把对方的地盘夺过来。”
  西门吹雪道:“李燕北赌的是我胜?”
  陆小凤道:“所以他就设法把李燕北的赌注买下了。”
  西门吹雪道:“用那张银票买的?”
  陆小凤点点头,道:“出面的也是个出家人,叫顾青枫。”
  西门吹雪道:“现在他认为叶孤城已必败无疑,杜桐轩也已有输无赢。”
  陆小凤道:“所以他一下子就已将京城的两大势力全都消灭了,而且不费吹灰之力。”
  西门吹雪叹了口气,道:“这么复杂巧妙的计划,世上只怕也只有你们两个人想得出来。”
  陆小凤道:“这计划不是我想出来的,是他!”
  西门吹雪冷冷道:“但这些推测却全都是你想出来的,你岂非比他更高?”
  陆小凤道:“你认为我的推测并不完全对?”
  西门吹雪道:“我并没有这样说。”
  陆小凤苦笑道:“但你却一定是在这么想,我看得出。”他忽然也叹了口气,道:“而且我自己也在这么样想的!”
  西门吹雪道:“你自己也觉得这些推测并不完全合理?”
  陆小凤苦笑道:“所以我才会说,我还没有找出那条线来!”
  西门吹雪道:“现在你岂非已经找出一条线?”
  陆小凤道:“这条线还不够好。”
  他们当然不是站在那禅房中说话的。没有人愿意在一间破旧阴森,还有个死人的屋子里停留这么久。郊外的冷风,却能使人的头脑清楚,思想敏锐。他们在九月的星空下,沿着一条小径慢慢地往前走,秋风吹动着路旁的黄草,大地凄凉而寂静。他们已走了很远。
  “这条线还不能把所有的事完全串起来。”陆小凤又道:“还有个人也死得很奇怪。”
  “谁?”
  “张英风。”
  西门吹雪知道这个人。“三英四秀”本是同门,严人英的师兄,也就是孙秀青的师兄。孙秀青现在已经是西门夫人,张英风的事,西门吹雪不能不关心。
  “他已死了?”
  “昨天死的。”陆小凤又重复了一遍:“死得很奇怪。”
  “是谁杀了他?”
  “本来应该是你。”
  “应该是我?”西门吹雪皱了皱眉:“我应该杀他?”
  陆小凤点点头,道:“因为他这次到京城来,为的本来是想找你报仇!”
  西门吹雪冷冷道:“所以我有理由杀他。”
  陆小凤道:“他致命的伤口是在咽喉上,只有一点血迹。”
  西门吹雪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有一种极锋利、极可怕、极快的剑,才能造成这种伤势,而且一剑致命,除了西门吹雪外,谁有这么快的剑?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我现在已知道杀他的人并不是你!”
  “现在你已知道是谁?”
  “有两个人的嫌疑最大。”陆小凤道:“一个太监,一个麻子。”
  “能死在这两个人手里,倒也很难得。”西门吹雪并不是没有幽默感的人。
  “只可惜张英风也不是死在他们手里的。”陆小凤又在苦笑:“第一,我还想不出他们有什么理由要杀张英风,第二,他们根本不是张英风的对手。”
  “所以你认为应该是凶手的,却不是凶手!”
  “所以我头疼。”
  “凶手究竟是谁?”
  “我现在也想找出来。”陆小凤道:“我总认为张英风的死,跟这件事也有关系!”
  “为什么?”
  “因为太监也可以算是出家人,他们穿的也是白袜子。”
  西门吹雪沉吟着,忽然问道:“为张英风收尸的是严人英?”
  陆小凤道:“不错。”
  西门吹雪道:“严人英在哪里?”
  陆小凤道:“你想找他?”
  西门吹雪道:“我想看看张英风咽喉上那致命的伤口,我也许能看出那是谁的剑!”
  陆小凤道:“我已经看过了,看得很仔细。”
  西门吹雪冷冷道:“我知道你的武功很不错,眼力也很不错,可是对于剑,你知道的并不比一个老太婆多很多。”
  陆小凤只有苦笑。他不能争辩,没有人能在西门吹雪面前争辩有关剑的问题。
  “你一定要去,我就带你去。”他苦笑着道:“只不过你最好小心些。”
  “为什么?”
  “严人英已找了人来对付你,其中有两个密宗喇嘛,还有两个据说是边疆圣母之水峰上一个神秘剑派中的高手。”
  西门吹雪冷冷道:“只要是用剑的人,遇见我就应该小心些。”
  陆小凤笑了:“所以应该小心的是他们,不是你。”
  西门吹雪道:“绝不是。”
  陆小凤道:“还有那两个喇嘛呢?”
  西门吹雪道:“喇嘛归你。”
  和尚道士的问题,已经够陆小凤头疼的了,现在喇嘛居然也归了他。
  陆小凤喃喃道:“有的人求名,有的人求利,我找的是什么呢?”
  西门吹雪道:“麻烦。”
  陆小凤道:“一点也不错,我找来找去,找的全都是麻烦。”
  西门吹雪道:“现在你准备到哪里去找?”
  陆小凤道:“全福客栈。”
  全福客栈在鼓楼东大街,据说是京城里字号最老、气派最大的一家客栈。他们到的时候,夜已深了,严人英他们却不在。
  “严公子要去葬他的师兄。”店里的伙计道:“跟那两位喇嘛大师一起走的,刚走还没多久!”
  “到什么地方去了?”
  “天梁坛。”
  天梁坛在安定门外。天子重万民,万民以农桑为本,故天子祭先农于南郊,皇后祭先梁于北郊。
  “他们为什么要将张英风葬在天梁坛?”
  “因为这个天梁坛已被废置,已成了喇嘛们的火葬处。”
  “火葬?”
  “边外的牧民,死后尸体都由喇嘛火葬,入关后习俗仍未改。”陆小凤道:“甚至连火葬时用的草,都是特地由关外用骆驼运来的。”
  “这种草很特别?”
  “的确很特别,不但特别软,而且干了后还是绿的。”
  “这种草又有什么用?”
  “用来垫在箱子里!”
  “什么箱子?”
  “装死人的箱子。”陆小凤道:“死人火葬前,先要装在箱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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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3-16 22:58:27 | 只看该作者
  “为什么?”
  “因为喇嘛要钱,没有钱的就得等着。”陆小凤道:“我曾经去看过一次,大殿里几乎摆满了这种两尺宽,三尺高的箱子。”
  西门吹雪道:“箱子只有两尺宽,三尺高?”
  陆小凤点点头,脸上的表情看来就像是要呕吐:“所以死人既不能站着,也不能躺着,只有蹲在箱子里。”
  西门吹雪也不禁皱起了眉。
  陆小凤又道:“大殿里不但有很多这种箱子,还挂满了黄布袋。”
  “布袋里装的是什么?”
  “死人骨灰。”陆小凤道:“他们每年将骨灰运回去一次,还没有运走之前,就挂在大殿里。”
  “我们绝不能让他们将张英风装进布袋。”
  “所以要去就得赶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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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3-16 22:59:25 | 只看该作者
第07章 天坛之夜


  夜更深。大殿里灯光阴暗,这大殿的本身看来就像是座坟墓。九月的晚风本来是清凉的,但是在这里,却充满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恶臭。
  那太监窝里的气味,已经臭得令人作呕,这地方却是另外一种臭,臭得诡异,臭得可怕。因为这是腐尸的臭气。有的箱子上还有血,暗赤色的血,正慢慢的从木板缝里流出来。
  突然间,“啵”的一响,木板裂开。箱子里竟似有人在挣扎着,想冲出来──难道里面的死人又复活?连西门吹雪都不禁觉得背脊在发冷。
  陆小凤拍了拍他的肩,勉强笑道:“你放心,死人不会复活的。”
  西门吹雪冷笑。
  陆小凤道:“可是死人会腐烂,腐烂后就会发胀,就会把箱子胀破!”
  西门吹雪冷冷道:“并没有人要你解释。”
  陆小凤道:“我是惟恐你害怕。”
  西门吹雪道:“我只怕一种人!”
  陆小凤道:“哪种人?”
  西门吹雪道:“罗嗦的人。”
  陆小凤笑了,当然并不是很愉快的那种笑。无论谁到了这里来,都不会觉得愉快。
  “奇怪,那些人为什么连一个都不在这里?”陆小凤又在喃喃自语,还不停的在木箱间走动。
  他宁愿被人说罗嗦,也不愿闭着嘴。一个人到了这种地方,若还要闭着嘴不动,用不了多久,就可能会发疯。说话不但能使他的神经松弛,也能让他暂时忘记这种可怕的臭气。
  “他们说不定正在后面焚化张英风的尸体,这里唯一的炉子就在大殿后面。”
  “唯一的炉子?”
  “这里只有一个炉子,而且还没有烟囱。”
  “你知道的事还真不少。”
  “可惜有件事他却不知道。”大殿后忽然有人在冷笑:“那炉子可以同时烧四个人,把你们四个人都烧成飞灰。”怪异的声音,怪异的人!
  喇嘛并非全都是怪异的,这两个喇嘛却不但怪异,而且丑陋。没有人能形容他们的脸,看来那就像是两个恶鬼的面具。用青铜烤成的面具。
  他们身上穿着黄色的袈裟,却只穿了一半,露出了左肩,左臂上戴着九枚青铜环,耳朵上居然也戴着一个。他们用的兵器也是青铜环,除了握手的地方外,四面都有尖锋。无论谁在这种地方忽然看见这么样两个人,都会被吓出一身冷汗。陆小凤却笑了。
  “原来喇嘛不会数数。”他微笑着道:“我们只有两个人,不是四个。”
  “前面两个,后面还有两个。”一个喇嘛咧开嘴狞笑,露出了一嘴白森森的牙齿,另一个的脸,却像是死人的脸。
  “后面还有两个是谁?”陆小凤不懂。
  喇嘛狞笑道:“是两个在等着你们一起上西天的人。”
  陆小凤又笑了:“我不想上西天,上面没有我的朋友。”
  不笑的喇嘛冷冷道:“杀!”铜环一震,两个喇嘛已准备扑上来。
  西门吹雪冷冷道:“两个都是喇嘛。”
  陆小凤道:“只有两个。”
  西门吹雪道:“喇嘛归你。”
  陆小凤道:“你呢?”
  西门吹雪冷笑了一声,突然拔剑。剑光一闪,向旁边的一个术箱刺过去。
  没有人能想得到他为什么要刺这个木箱子。他的剑本不是杀死人的。
  就在这同一瞬间,“啵”的一声轻响,另一个木箱突然裂开,一柄剑毒蛇般刺了出来,直刺陆小凤的“鼠蹊穴”。这一剑来得太快、太阴,而且完全出人意外。
  死人也能杀人?陆小凤就是陆小凤,他突然出手,伸出两根手指一夹,已夹住了剑锋!
  无论这木箱中是人也好,是鬼也好,他这两指一夹,无论人鬼神魔的剑.都要被他夹住。
  这本是绝世无双的神技,从来也不会落空。也就在这同一瞬间,“嗤”的一响,西门吹雪的剑已刺入木箱。木箱里突然发出一声惨呼,木板飞裂,一个人直窜了出来。
  一个漆黑枯瘦的人,手里挥着柄漆黑的剑,满脸都是鲜血。血是红的。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原来他们也是四个人!”
  西门吹雪冷冷道:“四个人,七只眼睛。”
  从木箱中窜出来的黑衣人,左眼竟已被剑尖挑了出来。他疯狂般挥舞着他的黑蛇剑,闪电般刺出了九剑,剑法怪异而奇诡。可惜他用的是剑。可惜他遇见的是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冷冷道:“我本不愿杀人的。”
  他的剑光又一闪。只一闪!黑衣人的惨呼突然停顿,整个人突然僵硬,就像是个木偶般的站在那里。鲜血还在不停地流,他的人却已忽然倒下,又像是口忽然被倒空了的麻袋。
  陆小凤捏着剑尖,看着面前的木箱。箱子里居然毫无动静。
  陆小凤忽然道:“这里面的一定不是喇嘛。”
  西门吹雪道:“嗯。” 
  陆小凤道:“我替你捏住了一把剑,你也替我捏一个喇嘛如何?”
  西门吹雪道:“行。”他的人突然飞鹰般掠起,剑光如惊虹闪电向那个狞笑着的喇嘛刺了过去。他不喜欢这喇嘛笑的样子。
  喇嘛双环一振,回旋击出,招式也是怪异而奇诡的。双环本就是种怪异的外门兵刃,无论什么样刀剑只要被套住,纵然不折断,也要被夺走。
  剑光闪动间,居然刺入了这双铜环里,就像是飞蛾自己投入了火焰。喇嘛狞笑,双环一绞。他想绞断西门吹雪的这口剑!
  “断!”这个字的声音并没有发出来,因为他正想开声叱咤时,忽然发现剑锋已到了他的咽喉。
  冰冷的剑锋!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这种冰冷的感觉,正慢慢的进入他的咽喉。
  然后他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也不再笑了。西门吹雪不喜欢他笑的样子。
  不笑的喇嘛虽然已面无人色,还是咬着牙要扑过来。
  西门吹雪却指了指陆小凤,道:“他是你的。”
  他慢慢的抬起手,轻轻的吹落了剑锋上的一滴血,连看都不再看这喇嘛一眼。喇嘛怔了怔,看着这滴血落下来,终于跺了跺脚,转身扑向陆小凤。
  陆小凤一只手捏着从木箱里刺出来的剑,苦笑道:“这人倒真是不肯吃亏……”
  “叮”的一声响,打断了他的话。喇嘛左臂上戴着的九枚铜环,忽然全都呼啸着飞了过来,盘旋飞舞,来得又急又快,他的人也去得很快。
  铜环脱手,他的人已倒窜而出,撞破了窗户,逃得不见影踪。
  西门吹雪剑已入鞘,背负着双手,冷冷地看着。这件事就好像已跟他全无关系。
  又是“叮,叮,叮”一连串急响,如珠落玉盘,陆小凤手指轻弹,九枚铜环已全部被击落。
  这种飞环本是极厉害的暗器,可是到了他面前,却似变成了孩子的玩具。
  西门吹雪忽然道:“你这根手指卖不卖?”
  陆小凤道:“那就看你用什么来买?”
  西门吹雪道:“有时我甚至想用我的手指换。”
  陆小凤笑了笑,悠然道:“我知道你的剑法很不错,出手也很快,可是你的手指,却最多也只不过能换我一根脚趾而已。”
  箱子里居然还是全无动静。这柄剑绝不会是自己刺出来的,人呢?
  陆小凤敲了敲箱子:“难道你想一辈子躲在里面不出来?”
  没有人回应。
  “你再不出来,我就要拆你的屋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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