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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侠客到侯爵?看古代真“猴哥”的七十二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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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坛元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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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4-9 00:40:4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有时化身剑术高明的侠客传授秘籍
有时又是神秘莫测的隐士来去无踪

成语“朝三暮四”原本是个与猴子有关的滑稽故事。《庄子·齐物论》记载,先秦时有养猴人给群猴投喂橡实,早上3个晚上4个,引得众猴皆怒,后来养猴人改喂早上4个晚上3个,才平息猴愤。猴子愚笨,聪慧的养猴人,仅用一个简单的数字游戏就消弭了一场风波。不过语义流变,后来人大多不记得那些被愚弄的猴子,这一词后来常用以表达反复无常、频频变卦之意。



刖人守囿车,春秋,青铜,山西省闻喜县上郭墓地 7 号墓出土,现藏山西博物院。在刖人守囿车顶部中心有只蹲坐小猴,被4只可转动的小鸟环绕。早在先秦时期古人已有驯猴养猴的习俗,猴子机敏乖巧是有趣的玩伴。
其实,不仅是诸子百家与六朝笔记,在中国古代文学中总能见到猿猴雀跃灵动的身姿。古人在观察这些与人类面貌身姿相似的物种时,也不由得将自身的企望与想象寄托于猿猴之上,它们有时化身剑术高明的侠客传授秘籍,有时又是神秘莫测的隐士来去无踪……
猿猴狙猱
早在史前时期,先民们便在生活中对猿猴有一定认识。



石猴,新石器时代,高约 3.1厘米,北京平谷上宅遗址出土。
商周时期,殷墟武官村北一个祭祀坑中,曾发现一只被单独捆绑埋葬的猴子,骸骨完整,被摆放成侧身屈肢的样子,脖颈处挂着一个铜铃,经检测发现是猕猴。学者袁靖认为,这只猴子应是墓主人生前的爱宠,被捆绑起来是为了防止其活埋时逃跑。尽管商人残忍,但这也间接说明晚商时期,殷王室或许已有养猴、戏猴的习俗。此外,商代甲骨文中也有表示猴子的文字“夒”,状似一只侧坐小猴。甲骨上还有“高祖夒”的记载,王国维、郭沫若等学者认为“夒”或许指的就是商人的远祖帝喾,他或许曾是一名精于养猴的部落首领。《说文解字》则将“夒”解释为一种似人的贪兽。



玉猴,商,高 4.6 厘米,安阳殷墟妇好墓出土。
不过,先秦时期古人无法对灵长类动物的种属进行科学界定,今人很难仅凭文献确定古人所描述的是猿还是猴,不过丰富的记载可以体现出先民对猿猴认知的积累,而养猴、驯猴在先秦也越来越普遍。
帝国君子猿
河北平山县中山王墓出土的一件十五连盏铜灯,是迄今发现战国时期最高的灯具,整座灯具形同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树枝上群猴嬉戏的生动场景也令人印象深刻。它们有的单手悬挂于树枝上,有的则眺望远方,造型十分写实,可见是基于对现实动物的观察。而树下还有两个少年正向小猴投喂食饵,或许这些小猴并非野生,而是人工饲养于贵族囿苑。尽管考古学家推测,古时在今天华北地区也有猿猴分布,但当时北方贵族们饲养的猴子很有可能还是来自南方密林中。



十五连盏铜灯,战国,高约 82.9 厘米,战国平山县中山王墓出土,现藏河北博物院。
在云贵高原青铜文化遗存中,猴子的形象也经常出现。出土于昆明晋宁石寨山墓地的猴蛇铜钺也是一件仪仗兵器,钺刃呈新月形,立于銎侧的猴子一改以往娇憨伶俐的形象,口中衔着一条仍在垂死挣扎的蛇。这样勇猛的姿态还出现在一件人兽纹青铜剑上,刻纹中当男子与怪兽缠斗不休时,猴子紧紧攥住怪兽的尾部,救人于危难。此外,石寨山出土的猴首形一字格剑也很有地域特色,猴首人形蹲坐与铜鼓之上形成剑柄。细看猴首,古人连猕猴常见的颊囊也塑造出来。如此的写实不仅基于工匠对猿猴的细致观察,远超其他地域大量猴形文物的存在也足以说明,猿猴在当地是十分常见的动物。



猴面人身铜剑,西汉,长 30 厘米,云南晋宁石寨山 71 号墓出土,现藏昆明市博物馆。文物上可清晰看到猴首下巴两侧圆形状,应刻画的是猴的颊囊。
位于陕西省西安市长安区的神禾塬,曾发掘出一座战国时期的四墓道亚字形特大墓葬,有壕沟、陵墙以及13个陪葬坑,其形制规格之高,据考古学家推测很可能是秦始皇祖母夏太后之墓。不过,更让考古学者感到惊喜的是在其大墓东南侧一座南北向的陪葬坑中发现一具灵长类动物遗骸,包含残头骨、下颌骨与上肢骨。经比对,其与其他陪葬坑中出土的疑似猕猴、金丝猴的头骨完全不同,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的灵长类专家赵凌霞鉴定后确认,该遗骸属于一头长臂猿。今天我们知道长臂猿主要栖息于热带雨林及亚热带常绿阔叶林,我国现存4类野生长臂猿如天行长臂猿、西黑冠长臂猿、东黑冠长臂猿以及海南长臂猿,主要分布于云南、广西、海南等省区(曾分布于云南的北白颊长臂猿、白掌长臂猿已在野外灭绝)。
那么秦墓中的这只长臂猿是否也来自南方?考古学家对其头骨进行了几何形态测量分析,并将其与数百只现生长臂猿骨骼进行比对后发现,这头来自秦朝的长臂猿不属于任何现有种属,这说明它是一个无人知晓、已经灭绝的长臂猿新属新种。晋代葛洪著《抱朴子》中曾将长臂猿形容为君子,称“君子为猿为鹤,小人为虫为沙”,考古学家据此又结合其发现地将其命名为“帝国君子长臂猿”(Junzi imperialis)。
有学者推测,古时秦岭以北气候较为湿热且森林茂密,因此关中地区很有可能正是这种长臂猿的栖息地,只不过随着人类活动频繁以及自然环境变化,这一种群才逐渐灭绝。而汉学家高罗佩在其《长臂猿考》中也提到公元10世纪左右,长安附近还有人捕捉长臂猿,或可列为一说。此外,古长安曾是权力中心,长臂猿作为祥瑞之兽从南方进贡而来也不无可能。陪葬坑中除帝国君子长臂猿外,还有猞猁、豹、黑熊等珍禽异兽,或许生前一同被养在皇家囿苑之中。在湖南境内出土的“里耶秦简”里,曾记载秦始皇二十八年一直到三十一年(前219—前216),位于楚地的迁陵(里耶在秦代古称)县官府为进献宫廷一直组织“捕爰”活动。“爰”字在古时也通“猿”,而竹简中将“爰”与“沐猴”并举,后者正是古时猕猴的另一称谓,可见古人将此二者区分,学者王勇推测此“爰”即指长臂猿。
里耶地处武陵山脉腹地,秦代仍保持较为原始的自然环境,境内走兽众多,因此才能年年进献异兽。而在楚地的密林中一度也曾有长臂猿栖息,《淮南子》记载“楚王亡其猿,而林木为之残”,若考虑到长臂猿常年栖居树冠,不似猕猴般易寻得,为找到走失的爱宠而有摧毁林木之举似乎也合情理。
君子与王孙
两汉时期,古人对长臂猿已有一定认知。不过古人对猿与猴究竟在生物学上有何区分仍一知半解,因此也有“猕猴寿八百岁变为猿”一说。猿俨然是猴子成精,被赋予某种神秘特质而能延寿百年。



云南高黎贡山国家级保护区内的天行长臂猿。天行长臂猿是迄今为止由中国科学家命名的唯一一种类人猿。长臂猿作为类人猿中体型最小行动最敏捷的物种,也被称为“小猿”,是野生分布在我国唯一的类人猿,其他现存类人猿分别为猩猩、大猩猩以及黑猩猩。
古人认为猿可采天地灵气,故而寿元悠长,又想象猿擅长剑术,能幻化为人。《吴越春秋》有“越女剑”故事,剑客越女在竹林中与偶遇的老者袁公比剑,袁公败下阵来化身一只白猿跃上树枝离去。虽是为烘托越女剑术高明的桥段,但白猿的矫捷与神秘却留给后人无限遐想,后来白猿更化身隐世侠客、世外仙猿而常出现在各类笔记话本中。现实中,长臂猿在林间穿行全靠前臂交替摆荡,也被称为“树行”或“臂行”。其手臂长度超过身长1.5倍,并且拥有特别的球状腕关节,可以使手掌、手臂形成任意角度,荡秋千一般轻松就可一荡10米,其“臂行”速度甚至超过一些鸟类,悠荡期间还能徒手捉住飞行中的小鸟蜜蜂,速度惊人,敏捷不输袁公。山东曲阜鲁国故城遗址出土的战国错金银猿形带钩,就展现了长臂猿的“臂行”,猿侧身前视,前臂伸展,后肢凌空,仿佛正在从一侧树枝向前摆荡。此外,河北满城一号汉墓出土一件“西汉四瓣花形悬猿铜钩”,也是古人对长臂猿飘逸身姿的巧妙定格:柔曲向上的长钩错落花瓣间,一只长臂猿在花蕊之下倒悬,左臂向上弯曲的弧度刚好形成挂钩,这一设计既写实又实用。
相较而言,猴就不似猿这般幸运,同为灵长类动物,猴常常成为低俗、不成器、被揶揄调笑的对象。《史记》中时人讽刺项羽“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等言行为“沐猴而冠”。三国谯周论及礼节则称:“人而无礼者,其猕猴乎?虽人象而虫质也。”东汉辞赋家王延寿那篇《王孙赋》更是影响深远,赋中生动描写了猴的外貌、声音、动作、神态与生活习性,如“储粮食于两颊,稍委输于胃脾。蜷菟蹲而狗踞,声历鹿而喔咿”等细节,简直是一篇文采斐然的动物学报告。但将猴称作当时泛指贵族子弟的“王孙”,看似客观的报告不免有些阴阳怪气,而行陋貌丑、湮于世俗的形象也渐渐成为后世评价猴的某种基础。



《蛛网攫猿图》,宋,易元吉,现藏故宫博物院。
一如唐代柳宗元那篇大名鼎鼎的《憎王孙文》。文章一开篇就强调猿与猴是两种不同的动物:“猿、王孙居异山,德异性,不能相容。”接着在文章中对比描写猿是如何的德兽,它们“居相爱,食相先,行有列,饮有序”,至于“王孙”们则是“乖离而不思”的愚兽,“外以败物兮,内以争群”。猿并非主角,却是批判可憎之猴的武器。猿虽然有德却最终无法抗衡群聚的恶猴,只落得“猿弃去,终不与抗”的下场。柳宗元写下该文时正因“二王八司马”事件谪居永州,这篇寓言式的骈文中王孙是谁,猿是谁不言而喻。无独有偶,中晚唐时期深陷“牛李党争”的李德裕也曾写《白猿赋》描述超尘脱俗的猿与反复无常的猴之间的德善之别,影射朝中政敌对他的构陷。
值得一提的是,文人对猿相亲相爱的描写并非全然出自想象。长臂猿与猴不同,更喜欢小家庭式生活,家族成员3到6只。且长臂猿是一夫一妻制,每胎妊娠期有7个月而只产一仔,寿命一般在25岁左右。幼崽的成熟期长,大概需要4至5年。也就是说,长臂猿一生中大概1/5的生活都与家庭紧密联系,这在自然界也并不多见。相应的,长臂猿的家庭关系也很稳定,成员之间也更加和睦。这或许也能解释为何母猿失去小猿后会伤心到肝肠寸断。而长臂猿喜食果实、嫩叶、幼芽与鲜花,也会吃昆虫鸟蛋以弥补蛋白质与钙。由于没有颊囊,它们进食时慢条斯理,就连饮水都是舔食树叶上的露水或雨水,喝树洞中的水也要先蘸湿手背上的毛再吮食。优雅,实在是优雅!与诗人李白交好的道士吴筠就曾在其《玄猿赋》中赞赏长臂猿:
“春咀其英,秋食其实。不犯稼穑,深栖远处。犹有君子之性,异乎狙猱之伦。”

再一联想常见许多猕猴的性急贪食,后者自然要甘拜下风。吴筠这篇赋不仅诗意盎然,还是篇“田野调查笔记”,他是“入庐岳,则观斯玄猿”后而写。例如其中提到猿“动不践地,居常在林”就很写实,长臂猿不仅常居树冠,而且还很“宅”,一生都在其领地内生活而很少跋涉迁徙。
封侯与猴戏
长臂猿在古代文学与绘画中如此瞩目,甚至一度形成贵猿轻猴的传统。但几千年历史中,猴之光彩倒也未完全被遮盖。例如猴与侯同音,因此延伸出“封侯”的吉祥寓意。出土于内蒙古鄂尔多斯的一件战国青铜带钩,钩身浮雕正是一直近似猿猴的形象手持缰绳骑在一匹奔腾战马之上。内蒙古地区显然并非猴的栖息地,有学者认为,“猿猴骑马”的内涵可能是源自古人对“猴防马病”的观念。古时印度教中大神哈努曼就是一只神猴,印度当地也有将猕猴系在马厩中以避免马匹生病的习俗,这一观念习俗可能自印度北传,最先被养马的游牧民族所吸收,后来又经南北交往传入中原。例如中国国家博物馆收藏的一件南北朝时期的猴骑马铜饰件,马上的猿猴特征已十分明显。此外,这一意象又加以延伸,还有“马上封侯”之意而在民间广受欢迎。



猴骑马铜饰件,南北朝,新疆奇台县出土,现藏中国国家博物馆。马和猴的神态悠然自得,“马上封侯”的寓意呼之欲出。
尽管文人常以猴来讥讽人的作态,这实际上也能从侧面看出民间猴戏蓬勃发展的影响。在汉代百戏中已经有猴类表演。东汉张衡的《西京赋》中有“猿狖超而高援”,大概指的是猴子爬竿。而阮籍的《猿猴赋》也提到猴“整衣冠而伟服”“举头吻而作态”等表演。到唐代,猴戏更走入宫廷。宋人笔记《幕府燕闲录》中提及唐昭宗时期,随驾伎艺人中就有“弄猴者”,驯养的一只小猴还因十分乖驯而颇受昭宗喜爱,不仅赐以五品绯袍,还为它起名“孙供奉”。朱温篡位后,照旧将此猴引入殿前,不料孙供奉直接大闹朝堂,向朱温“跳跃奋击”,后被杀害。谁承想区区戏猴却也展现出忠于旧主的气节。这则故事或为戏说,却也能说明唐人对猴并不全然都是讥讽嘲弄的态度。
一件出土于新疆地区的唐代奏乐陶猴,也能体现出唐代猴戏的新变化,可见当时已有教猴子演乐的表演。唐代也出土过不少三彩猴头埙,其头顶和两颊皆有孔洞可供吹奏。故宫博物院还收藏有一件白釉猴首式哨,与前者有异曲同工之妙。而在辽宁朝阳蔡须达墓中出土的两件形制相同的陶骆驼也很有特点,驼背上背满行囊,一直抱腿眺望的小猴坐于其上。这或许是丝绸之路商旅往来的真实写照,漫漫长路,机敏可爱的小猴食量小甚至可以自己觅食,又能帮助主人警觉瞭望,正是旅人不可多得的欢乐伴侣。现藏故宫博物院的一件唐三彩胡人背猴骑骆驼俑,也很形象地展现了这一丝路趣景。



骆驼猴子陶俑,唐代,私人收藏。高大的骆驼身上背满行囊,一只小猴蹲坐其上。骆驼与猴结合在唐代文物中较为多见,体现了丝绸之路上的商旅或许养猴作为旅途伴侣。
此外,有关猴的最著名文物,恐怕就是原圆明园海晏堂前的十二生肖铜像之一的猴首。猴作为十二生肖之一,在传统民俗中大放异彩。猴子献桃、金猴献寿等寓意吉祥的象征,恰恰体现了猴因其活泼可爱而备受欢迎。中国是灵长类动物最丰富的国家之一,分布有3科8属28种现生非人类灵长类动物。灵长类动物是生物多样性的关键组成部分,作为陪伴国人生活上千年的友邻,它们在文物中雀跃的身影也成为中华文化重要的组成部分而源远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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