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两个师傅
在我学棋过程中对我影响最大的有三人,就是友谊、小甘和大侠佑任(“又认输了”的意思)。我学围棋并没正式拜过师,不过小甘和友谊两人一直自称是我师傅,我也不能说不是。尤其后来听说日本很多师傅收徒,包括最著名的木谷道场,只是在徒弟入门和出师时候才各下一盘棋。而我这俩哥们儿每人都跟我下过几百盘棋,不光完全免费,有时还得师傅求我下棋。这样的师傅还真是打灯笼也不一定找得到的,叫就叫吧。
友谊是福建人,讲普通话略带福建口音。虽然他玩得很投入,但一接触就知道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极少和人开过头儿的玩笑。在我认识的人中有很多少年班的和各省高考状元,相比之下友谊在聪明人里也是聪明的。据说他在进科大时并不会下棋。某年放暑假回老家和一个会下棋的舅舅下了几盘棋,然后看书打谱。暑假过后一开学就一鸣惊人,俨然是科大高手了(大致该有北京业余2段以上实力)。这个故事我听科大很多棋友讲过,听起来有点儿像当年吴清源的劲头儿。吴也是福建人,看来福建这蛮夷之地还挺人杰地灵的。
友谊的桥牌也有很高水准,似乎比他的棋更拔份儿。当初他整日下棋打牌,传到他的导师耳朵里,导师很不高兴,对他说“明天让老裘(我们所里的副研,同时是国家桥牌女队教练)给你鉴定一下,要是有水平干脆你就打桥牌去算了”。研究室里其他老师也把他当一混子,不大感冒。友谊听了导师的话有些害怕,怕不好混下去,于是就闷头做起学问来。
没过多久美国威思康星大学一个大牌儿华人教授到所里访问,听了友谊的一篇报告后说,你这篇东西到美国够拿博士学位的了。老师们听了自然吃惊不小,再见面没了冷脸而是春天般的温暖了。之后友谊来找我,说“他大爷的,前一阵子真夹着尾巴做人,见了面连头也不敢抬。这下,整个一个牛逼!来,快棋,快棋”。除了练练英语考托福外,他就又放开玩了。
其实这样背水一战的情况在他已不是头一次。在科大时据说成天连玩带混, 考试时都要靠同学帮忙。但82年班里的同学大都考研到了北京,不看书不行了。于是他一闭门念书第二年也跟着考到了北京。当年考研可远不像后来这么容易,几十人争一个名额是非常普遍的。86年他被那个赏识过他的教授招到了美国。他出国前我的棋又有进步,已经和他分先下了。友谊的人和他的棋一样,大局观好,冷静细致,从不下随手棋。每次友谊来找我下棋都是进门后赶紧关门,嘴里小声念叨四个字“快棋,快棋”。
92年上网时友谊是IGS元老,下棋不多但和上面的高手及管理人员都比较熟。他还用英文写了很多介绍围棋和教围棋的文章放到网上。友谊是我知道为数不多的下棋达到很高水平又把博士念完的人之一,这可能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出来得早,在令无数棋迷销魂的IGS还没诞生之前就念完了。他毕业后先在大学教了一阵子书,然后又跑到公司里玩计算机,不久又跑到华尔街做起了投资分析。97年跟他电话里聊了聊,他干得春风得意。意倦疏亲朋,我颓废之后很少跟朋友打电话,有的好几年才打一次。但下棋交的朋友扔多久也没生疏感,开口就可以信马由缰随便扯。
小甘是北京人,学物理的。和友谊不一样,小甘油嘴滑舌,忒痞,喜欢随便开玩笑。不管下棋还是看棋他的嘴都不能闲着。有时我和友谊下棋形势不妙,他在边上又是挤兑又是乐,时不时还夹上几句合肥土话。百般无奈又输棋,有时我被他逗恼了就来狠的,不涉及家人的前提下什么恶毒说什么,但小甘还是一脸笑嘻嘻。前一天刚被骂完滚蛋,第二天不请自来,进门就嚷嚷“小插呀,来,让师傅辅导辅导你”。有时我噎他一句“不下,没你这样操蛋师傅”,小甘照样到棋盘前就坐,就跟我同意下了一样,嘴里叨叨著“就当师傅手痒你陪师傅玩还不行?你是我师傅行不?”经不了他叨唠几句我就绷不住还得下。
友谊的棋稳健,领先后就认怂确保胜利。小甘是怎么热闹怎么来,杀的越多越带劲。我的棋风跟小甘差不多,也是好热闹的,很少是因为目数不足输棋,多数是当烈士。有时放着被人围住的一块棋是死是活连想都不想就先在外面反包铁桶,外面占了便宜然后再想里面被围困的人马怎样闹动乱,闹成了对方就没法玩了。
两个师傅有一点和我不一样,就是他们只在校园朋友圈子里下棋,从来不到外面下野棋。我则经常泡棋馆,哪有比赛就往哪跑。每次到外地出长差都要把当地的棋手挖出来杀一杀。八十年代中围棋主要还是在大学里普及,俺这1段、2段的棋力到了小城市就鲜有敌手了。 小甘也老早来了美国,一直在纽约混。后来在IGS上下了几盘棋,小甘已经处下风。可能是人一结婚、工作、年过三十,滥事多了就玩不潇洒了,像我这样生命不息贪玩不止的人不多,小甘和友谊在IGS上呆了不久也都退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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