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巢县的“大巴子”

安徽扇子

    中国人的传统节日似乎都与吃联系在一起，说到正月十五想到元宵，说到端午想到粽子，说到中秋自然想到了月饼。

    刚刚过去的这个中秋节，我突然馋了，特别怀念小时候吃过的传统老月饼，于是特地去了趟巢湖。

    一、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巢湖还保留着一家最传统的月饼店，与柘皋老街的传统月饼一样，这是老巢县的古老味道。

    做月饼的人叫花玉堂，已经凭老手艺干了47年。据他自己介绍，他是2002年在北大街四街40号开了一个糕饼作坊。一年四季，只卖两种食物，无水蛋糕和月饼，而月饼只在中秋前的一个月才有。

    花玉堂的月饼被老巢县人称为“大巴子”，月饼里面有桃仁、瓜子仁、红绿丝、桂花等近十种配料，不同于广式、苏式、云南、北京诸多做派。唇齿切断酥皮的层次，触到细腻软糯的内馅，虽然有时甜得发慌，但每一口在麻油的滋润下都楚楚动人。

    我们迫不及待地拿起月饼咬了一口，慢慢把冰糖嚼碎，酥皮丰富的颗粒感掠过，忍不住又连吃了几口，这滋味真是才下舌尖，又上心尖，回味隽永。

    其实老巢县人还是喜欢老味道，每年中秋前后，城关里四处就会漫溢出桂花香来。尽管这些年月饼变得五花八门，友人也从各地给我寄来月饼，上海的秋霞阁的鲜肉月饼、北京瑞芳斋的翻毛月饼、台湾“郭之益”的桂花红茶月饼……但我最想念的还是小时候家里卖的老巢县“大巴子”月饼。

    小时候，家住皖维西区，家里开了间百货商店，一年到头最忙碌的日子就是逢年过节。中秋节的月饼倒不用去进，家不远的灯塔新村小食品厂，早不早的就有人送货来。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这样的食品厂在巢湖有很多，大的有巢湖地区食品厂、巢县食品厂、巢县糖酒公司食品厂，小的食品厂隐蔽在各乡镇村落。

    我知道的除了灯塔食品厂，还有北门篆池食品厂。

    二、

    时代发展得太快，后来，巢湖食品厂大多停产了，仅少数人依然坚持用老手艺做老巢县的“大巴子”，比如巢湖西门的李宏亮、濡须桥的老凌，后来在采访中结识的花玉堂师傅也是其中一员。

    “我姓花，银屏牡丹花的花，看到了牡丹就想到了我。”

    风趣幽默的花玉堂是烔炀花集人，1970年，17岁的他招工到巢湖地区食品厂，进到糕点车间学徒。

    花玉堂师傅回忆说，他当时是食品厂公开招收的第一批工人，一共20个人，男女各半。从小镇花集到县城，花玉堂一步跃进乡下人羡慕的城市生活。虽然一开始每月只有16元工资，但在那个食物匮乏的时代，一个县食品厂的工人身份就让花玉堂如沐春风。

    巢湖地区食品厂原址在如今的金码头一带，临濡须河，渔船如梭。厂里职工打扮都很入时，谈吐也很文雅。在当时的花玉堂眼里，食品厂如同红楼梦里的大观园。

    玉堂老实本分，除了在工厂里做工，偶然和工友到老巢县电影院，花1毛5分钱看一场样板戏，更多的时候是随师傅各处学艺：去南京新街口的小苏州食品厂学面包，到安庆食品厂学墨子酥，来马鞍山食品厂学蛋心圆……

    工厂后期还专门从上海老大房月饼店请来两位大师傅，教了一个多月的生日蛋糕和月饼。

    花玉堂还记得当时糕点车间有几位重量级的大师傅，有擅长酥糖的刘开传师傅（音），以及技能全面开花的秦孝清师傅（音）等等。

    三、

    说到当初糕点厂的产品，花玉堂如数家珍。

    “先分类，饼类、糕类、酥类、油炸品类和糖类。饼有麻饼、酥饼、松饼……糕有玉带糕、麻糕、蛋糕、桂花糖年糕……酥有蛤蟆酥、杏仁酥、羊角酥……糖就更多，寸金、浇切、芝麻片、花生糖……”

    花玉堂师傅是2002年退休的，之后开了作坊。说是作坊，其实是一个楼梯间，大小五六个平方，也不敞亮，幽暗的灯光下，花玉堂就在里面做些巢湖老式糕点。

    平日里做无水蛋糕，街坊邻居自备土鸡蛋、白糖、麻油、面粉等物，他来调制烘烤。闲时，也自做一些成品售卖。

    今年中秋，花玉堂师傅只到节前一个月开始制作，几种月饼轮流做，一直持续到中秋结束。

    花玉堂师傅介绍说，巢湖的月饼大致有两类，一个是本帮月饼，还有就是苏式、广式等外来味道。其中本帮月饼最有巢湖特色。本帮月饼，老巢县人叫它“大巴子”，碗碟大小，五仁馅，一个约一斤重。

    “说是‘五仁’，其实远不止，青梅、金橘饼、红绿丝、桂花、西瓜子仁、桃仁、黑芝麻、碎冰糖”。

    花玉堂师傅掰开一个“大巴子”给我们看。因配料繁多，八月节之前的一个月，花师傅就要收集准备，每一样都尽量精细。

    话说这“五仁大巴子”也有来头，本是古时大户人家才可享用的尤物。《红楼梦》七十六回，贾母中秋赏月吃月饼，听的是竹笛之音，品的是贾府定制款“瓜仁油松瓤月饼”。

    贾母所赏之物极讲究，在清代美食家袁枚的《随园食单》中有载：“山东飞面作酥为皮，中用松仁、核桃仁、瓜子仁为细末，微加冰糖和猪油做馅……食之不觉甚甜，香松柔腻，迥异寻常”。

    老巢县的大巴子虽没那么多讲究，入口层次也颇丰。桂花香气浓，芝麻和桃仁是甜蜜派，青梅和金橘有微酸的调味，红绿丝由橘子皮和萝卜皮等做出来，是不可或缺的添物，看上去、吃起来都有旧时光的味道。

    还有碎冰糖，已经那么甜了，旧时候人们还是喜欢再加几颗，还没从酸甜里回过神，一个碎冰糖“嘎嘣”一下子把你惊到，有些顽皮得可爱。花师傅解释说巢湖人吃的是重糖重油的月饼，不比江浙苏式轻糖月饼，一口下去要的是满嘴甜蜜。

    为了照顾巢湖人口味，花师傅除了做“大巴子”，还做豆沙、草莓、莲蓉蛋黄和凤梨四样广式小月饼，和以前一样，都是现成的心子。特别的是，莲蓉蛋黄里有一颗整的鸭蛋黄，甚得民众欢喜。

    不过，我仍是喜欢这老巢县“大巴子”。上世纪80年代的亚父乡曹坊村，外婆家的小院，晚餐刚过时，皓月当空，彩云初散，外婆把“大巴子”月饼切成几瓣，几个老表争先抢食，吃的是一个团圆，一个节日的风情和闹猛。

    如今我们分隔两城，也都有了子女，我们也渐渐成了分月饼的人。 余海 柳丝 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