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家常菜,安庆也一样。安庆家常菜的特色,显现在它的食材中。安庆地理倚山环水,水的比重相对更大。水边长的“嫩”与水里育的“鲜”,构成安庆家常菜浓烈的“黄梅戏”个性——百尝而不厌,吃了还想吃。 □韭菜炒螺蛳米 安庆人是吃螺蛳的。但安庆人没有上海人那种吃技,用铁钳把屁股剪掉,炒熟后一个一个用嘴将螺蛳肉吸出来。安庆人吃螺蛳,是直接把螺蛳肉挑出来吃的。菜场有现成的卖,不叫螺蛳肉,叫螺蛳米。“米”是说很小很小的那种。螺蛳米也不用买多,四两或半斤,再带一把韭菜回来,如果有干辣椒,顺带一个也就可以了。 螺蛳肉要用清水漂洗——这是极费时间的复杂工序,要反复洗,要反复冲,直到把肉眼看不清楚的肠子与泥沙都洗干净。然后韭菜切成小段,干辣椒切成丁状的碎片。火一定要旺,锅烧到冒青烟再倒清亮亮的油,螺蛳米下锅是“哧啦”一声大响,香气就浮上来了。韭菜下锅时间要短,在锅里稍稍跳几下就可以,然后放入酱油、香醋、料酒、白糖、味精等,上盘,整形,冒着热气就端上桌来了。 这道菜就叫韭菜炒螺蛳米。 韭菜是松软的,到口即化,带着淡淡的清香。这种清香,盖住了螺蛳米的泥腥味。螺蛳米有嚼劲,夹有三月韭菜的香,夹有干辣椒丝的辣,越嚼就越有味。 安庆人说韭菜炒螺蛳米也是道时令菜,只能在清明前后享用。因为坊间有种传闻,说清明之后蚂蟥会寄生于螺蛳壳内,那时候螺蛳米就不能吃了。 □腊肉炒藜蒿芽 安庆的这个藜蒿芽,是红杆子的那种。也不是全红,越往上,红色就越淡,最后就是青色了。 到菜市场去买的时候,一定要拿鼻子闻一闻,一定要有浓烈的正宗的藜蒿香味,如果香味不浓,或香味不正,再便宜也不要动心——个中原因,你懂的。 藜蒿芽取的是“芽”,下面的太老,上面的太嫩,旁生出的茎叶也要剔除干净。寸余左右,或者略长一点,清水洗过,就可以待用了。炒藜蒿芽的腊肉,很多地方是切片的,安庆不是,安庆是切丝。切出来的腊肉丝相对有些粗,与藜蒿芽粗细相仿。有些人家不舍得买太多藜蒿芽,就会放两块香干,还会切几根干辣椒丝放在里面。放了香干的腊肉炒藜蒿芽,味道也不错,只是菜名就不太准确了。 听说藜蒿芽是打出来的,不知道这个“打”是怎样的画面,想必也是很苦的很累的。因为苦因为累,所以市场上价也贵,安庆人家的饭桌上也是偶尔有之,不是天天都能吃到这道家常菜。 小时候听家母说过,“正月藜,二月蒿,三月四月做柴烧”。做柴烧自然是一种夸张,但随天气渐渐变热,市场的藜蒿芽也渐渐断了痕迹,想必那一定是吃不得了。 近些年南京还是什么地方,人工培养出了一种藜蒿芽,杆子是绿的,长,也嫩,也脆,也有藜蒿味,但这个味与野生的藜蒿芽相比,还是有一种温房里的胭脂色彩。 □蒿儿菜烧豆腐 一直不知道蒿(在这里读音为“高”)儿菜烧豆腐中的“蒿儿菜”为何物,网上求教,有说是菖蒲的嫩茎,也有说是水笋(茭白嫩芽,长大后安庆人喊为“蒿瓜”),也有笼统说为水生蒿草。虽然不肯定究竟为何物,但有一点大家都认可,那就是“贵”。贵就好吃。过了这个季节,就是贵你也买不到。买到了也不会好吃。 安庆人家做这道菜,多是与豆腐放在一起清炒。豆腐要切成长条,旺油稍稍煎一下,时间不能长,长了就硬了,但也不能短,短了就没有筋骨。就要那种外脆内软的感觉。 蒿儿菜是需要单炒的,大火煸到七成熟,就把煎好的豆腐倒下去。说蒿儿菜烧豆腐,“烧”也只是这么一说,因为这道菜或放一点酱油,但只是为了改色,最终还是以清淡为主。起锅之前,需要略微带一点汤。这一点,与干炒又不太相同。 那汤也是特别有味的。如果不是太咸,可以冲点开水喝下去。依然淡淡蒿儿菜清香。 也有人家做这道菜,喜欢切一些粗条肉丝放里面,半肥半瘦的那种。但似乎清炒更好吃些,放肉之后,肉味的肥腻冲淡了蒿儿菜的清香。 蒿儿菜一般是扎成把买的,有的过称,有的直接论把。虽然贵,安庆人每年还是要吃上一两次。说是“家常”,其实已经很贵族化了。 我们小时候,常被母亲揪着耳朵来择(安庆人读“赶”音)菜,一段一段剥去外面包叶,只选细细的茎杆,乳白之色,嫩嫩的,软软的。用清水冲洗过后,水灵灵的,特别诱人。 □蓬蒿蒸肉 安庆人喜欢吃肉,这个肉,在袁枚《随园食单》中称为“粉蒸肉”,具体做法为:“用精肥参半之肉,炒米粉黄色,拌面酱蒸之,下用白菜作垫。熟时不但肉类,菜亦美。以不见水,故味独全。”袁枚还特别强调它是“江西人菜也”。安庆为移民城市,百分之七十左右的家族均由江西瓦屑坝迁徙而来,粉蒸肉由此而盛,有它特定的渊源。但粉蒸肉为何在安庆演变为肉,做法也逐渐强化安庆地域个性,这就无法得知了。 肉的“ ”是个生僻 字,《汉典》释义只有一条——子: 俗称,泛指粮食的碎粒或碎粒状粮食。但它的读音是“cha(二声)”而非“zha(三声)”。从肉取材与制作角度,“ ”是非常精确的: 切好的食材拌以肉粉,腌制四至五个小时,这个过程就称之为“” 。而肉粉,也恰恰是碎粒状的米粉制作的。早前找不到“” ,就以三点水旁的“渣”替代,结果本意全失。用米字旁的“” ,安庆人做出来的粉蒸肉,才具体,才形象,才生动,才美味。 安庆人讲究清明这一天吃肉,但这一天的肉,又另外有一种做法,叫“蓬蒿蒸肉”:下面铺一层青乎乎的蓬蒿,上面盖一层肉。蒸熟之后,锅盖掀开,同样清香扑鼻,但此香中淡淡有一些药味。蓬蒿为一年生或二年生草本植物,分大叶与小叶蓬蒿。安庆蓬蒿似介于小叶与大叶之间,以叶为主,很少茎杆,看上去也肥嫩许多。 蓬蒿蒸肉的精华,在于蓬蒿而不在于肉。肉用料是猪腹部的五花肉,比平时要略肥一些。蒸出来的油,淋浸于蓬蒿之中,又有酱色肉粉杂拌,蓬蒿等于是素菜荤做,入口的鲜美,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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