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汉代背景的小说需要读什么书

文如玉

曾经有一段时间突发奇想，打算写一部历史小说。因为自己读书时毕业论文做的是两汉，常常在写论文的间隙“开脑洞”。没有思路的时候，面对着茫茫文献，却觉得这个历史人物挺有意思，给他编一段爱情故事多有趣；或是觉得那段“政治斗争”很精彩，要是能扩写一下该多好。

等到真有了时间，坐在电脑前，却发现写历史小说真不是容易的事情。做论文只关注大事件、关注学术问题的内在逻辑，真要像谈论身边的事情那样描述汉代普通人的生活，却并不容易。虽然手上早就有了“前四史”、“两汉会要”、《东观汉记校注》（中华书局）、《两汉纪》（中华书局）以及《中国历史地图集》（谭其骧，中国地图出版社，第二册秦汉时期）这样的基本史料，也有了钱穆、吕思勉、翦伯赞、林剑鸣等前辈学者撰写的若干种《秦汉史》。但实话说，这对写小说并不方便。于是我就针对性地搜罗资料，仔细阅读。后来，小说当然没有写成，却因为这个动机购置翻阅了大量资料，也算是有些所得吧。

让我们设想男主人公生活在西汉，从汉武帝活到汉元帝。这就首先牵涉到纪年、地域两个大问题。显然，我们不能让主人公说出当时并没有的年号，除了基本的《中国历代年号考》（李崇智，中华书局，1981）外，还需要进一步参考《建元与改元：西汉新莽年号研究》（辛德勇，中华书局，2013）一书，这本著作考证出西汉武帝、昭帝、宣帝时期一些“年号追改”的重大问题，比如史料记载的汉宣帝“地节元年”就是追改的，这一年在当时是“本始五年”。



关于地域，主人公主要生活在长安，那就必须了解西汉时期长安城的构成，有哪些门哪些路，路边有什么建筑，宫殿门口有没有城阙，达官住在哪儿，贵族住在哪儿，商人在哪儿交易，主人公的家在哪个里，周围有哪些邻居，等等。这时候，古人撰写、今人校注的《三辅黄图校释》（何清谷，中华书局，2005）等关于都城的基本资料就很有必要了，但还要参考包含了当代考古成果的考古报告，或是如《汉长安城》（刘庆柱 等，文物出版社，2003）、《大都无城：中国古都的动态解读》（许宏，三联书店，2016）一类较新的考古和研究著作，而且有复原图或是地形图才方便。




好了，通过“年代”和“地域”这两个坐标，我们把主人公定位在了具体的时空里，但是，他每天吃什么？喝什么？家里都有些什么仆从？两个人见面怎么行礼？怎么开口讲话？你的女主人公是绝世美女，她每天怎么上厕所？穿什么样式花纹的衣服……这样的问题，就需要文化史来解决了。

这样的书很多，比如谢国桢先生《两汉社会生活概述》（北京出版社，2014）和许嘉璐先生《中国古代衣食住行》（北京出版社，2011），两本小册子近来都再版了，别看这两本是概论，内容不多，但对一些细节的难点问题却谈的很透，颇显出大家水准。当然，如果还想知道西汉时人更全面、更详细的生活知识，《中国风俗通史（秦汉卷）》（彭卫 等，上海文艺出版社，2002）已足够详尽。同时，我觉得林剑鸣先生早在1980年代编著的《秦汉社会文明》（西北大学出版社，1985）一书至今仍不过时，内容或许有些旧，但叙述之条理扼要，论证之批驳弹正，后来的同类书籍难以全面超越。





此外，关于“衣食住行”还有许多专门的研究书籍。如服饰，当然首推沈从文先生的《中国古代服饰研究》，我收集了上海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两个版本；如交通，可以选择新出版的《秦汉交通考古》（王子今，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5）等；如丧葬，一本《汉碑集释》（高文，河南大学出版社，1997）是比较方便的工具书，近年来关于汉墓及其文化的探讨也不少，特别集中在艺术史领域，比如《逝者的面具：汉唐墓葬艺术研究》（郑岩，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中就有关于西汉墓葬的研究。





读了这些书，一个历史小说的主人公生活的背景、日常的举止、行为的观念就比较丰富了。我最初设想的这个“历史小说”是关乎宫廷政治的，这还需要熊铁基、安作璋二位先生的《秦汉官制史稿》（齐鲁书社，2007），这本名著对官制系统的源流、名称、功能梳理的十分清楚详尽，毫不过时。因为我打算安排我的主人公从基层入仕，逐步升迁，于是又购置了严耕望的《秦汉地方行政制度》（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这本著作不仅研究了地方官职的诸多问题，还专辟章节讲解任迁的途径，十分便利。



此外，写以汉代为背景的小说，最难的是实物太少，总不能日日泡在博物馆吧。好在孙机《汉代物质文化资料图说（增订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又重印了，书里两汉名物器具的图多得很，一册在手、一目了然，就不至于凭空想象了。


收集翻阅了这么多的资料，小说总能写出来了吧，可回头一看，从酝酿写的念头，到翻完上述资料已经过去了三年。当初为什么要写小说？却找不到初心啦。于是，干脆交代一下这些书籍资料，或许有些写网络小说的年轻作者们能够参考一二，不至于完全置历史背景于不顾，我就心满意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