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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芬兰独立100周年:北欧第一个共和国如何诞生 [打印本页]

作者: 高山流水    时间: 2017-12-11 15:30
标题: 芬兰独立100周年:北欧第一个共和国如何诞生

2017年12月6日是芬兰共和国的第100个国庆日。距今整整一个世纪前,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火未及之处,芬兰发表了自己的独立宣言,宣告北欧地区第一个共和国的建立。

从瑞典到俄国

地处北欧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是著名的“维京海盗”的故乡。但芬兰人的语言却与这些邻居们的日耳曼语言大不相同,是少数几种不属于印欧语系的欧洲语言。它属于乌拉尔语系,这个语系分布在从中西伯利亚到中欧(匈牙利)的广大地区——尽管匈牙利语与芬兰语有“亲属”关系,实际差异却有如英语与波斯语那么远。

乌拉尔语系

直到20世纪中期,芬兰的小学生都被教导他们的祖先是在大约在耶稣基督的时代从分开欧洲与亚洲的乌拉尔山区迁徙到芬兰的。但芬兰地区——尽管地近北极——其实早有人类活动的踪迹。考古学家已经在芬兰西南部发现了最早的人类遗址——大约10500年前。这些芬兰最早的居民以狩猎,捕鱼,采集浆果为生。至于原始芬兰语的使用者,则可能是在公元前5000年左右从东方和南方进入此地的。此后,芬兰人的祖先还引进了畜牧业和农业。虽然囿于北极的严酷气候,直到中世纪,农业(主要作物是大麦和燕麦)在芬兰仍旧不成气候。

在中世纪,芬兰才算进入了文明时代。公元一千年前后,基督教驯化了野蛮的维京人(大约在995年左右,瑞典王国信仰了基督教)。这些维京人的后裔以新皈依者的热忱投身传播福音的事业,迅速将十字架传入了东邻芬兰(有时是通过“十字军东征”的方式)。在此过程中,芬兰被纳入了瑞典王国的版图。这种与瑞典之间长达六个多世纪的联系也在芬兰留下了永久的印记,直到今天,瑞典语仍然是芬兰的两种官方语言之一。

尽管直到1172年,罗马教皇仍旧抱怨芬兰人只有在瑞典军队驻扎的地方才能算是忠诚的基督徒,但基督教信仰最终仍在芬兰站稳了脚跟。中世纪的芬兰缺乏支持欧洲其他地方文化发展的富裕城市和皇室——芬兰的第一座大学晚至1640年才在图尔库(Turku)建立。只有天主教会才有财力和智力资源将芬兰带入欧洲文明的大潮。

随着好战的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介入了争夺欧洲霸权的三十年战争(1618-1648年)。作为瑞典王国一部分的芬兰竟提供了多达三分之一的新兵(芬兰在总人口中的比例只有五分之一),其中最著名的是芬兰骑兵,因为他们的战斗口号叫做“hakkaa paalle(干掉他们)”,所以被称为“hakkapeliitat”(啥意思?)。今天,芬兰观众在国际体育赛事上仍使用这个战斗口号来为自己的选手助威。

瑞典王国领土的变迁

最终,瑞典在战场上遇到了无法战胜的敌人——沙皇俄国。在北方战争中的1713年和1721年,俄军就两次占领芬兰——对于将首都从莫斯科迁到圣彼得堡的俄罗斯帝国而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自然是最好的借口。到了1808年,在《提尔西特和约》后的俄法短暂蜜月里,在“西方归(法皇)拿破仑,东方归(沙皇)亚历山大”的背景下,俄军出兵进攻瑞典,迫使孤立无援的斯德哥尔摩政府签订《腓特烈斯汉姆和约》,并将芬兰割让给了俄罗斯帝国。

1808年的瑞典王国

国中之国

从1809年开始,俄国从瑞典手里攫取了芬兰。沙皇亚历山大一世在他的一系列头衔中又加入了一个“芬兰大公”的称号。如同哈布斯堡王朝一样,头衔越多,沙皇觉得越强大,越气派。

但与其他被征服民族被置于圣彼得堡的直接统治之下不同,由沙皇本人兼任大公的“芬兰大公国”实际上是一个国中之国。亚历山大一世向芬兰人庄重承诺,沙皇政府不会破坏他们的宗教、主要法律及公国臣民“依据宪法”所拥有的基本权利。缺席的大公由俄罗斯总督代表,但在他之下是一个议会——地方自治代表会——完全由当地芬兰人组成,没有议会的批准,任何一项涉及芬兰内部制度的法律都不能实施。芬兰拥有自己独立法律制度,宗教信仰(新教路德宗)、自己的货币(马克),税收和关税;1878 年,甚至建立了一支独立于俄军的芬兰军队……图尔库大学哲学教授A.拉古斯的口号最能描述这种“国中之国”的感觉:“我们不是瑞典人,我们永远不会是俄罗斯人,所以让我们成为芬兰人。”

沙皇兼首任芬兰大公亚历山大一世

为什么素来热衷并吞领土的沙皇俄国竟会允许芬兰这个自治的政治实体存在呢?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军事的考虑。对于俄国来说至关重要的是迅速巩固自己在新占领区的地位,消除距离首都如此之近的地方成为分离主义中心的可能性,并最终保证俄国西北边界的安全。正是在解决以上任务的过程中产生了芬兰自治。在相当长的时期内,芬兰人也没有“辜负”沙皇的一片苦心。1830年当沙皇俄国内的另一个政治实体(沙皇兼任国王的“波兰王国”)出现暴动时,芬兰近卫军前去平叛,参加了华沙的祝捷阅兵式并得到了沙皇奖旗,上面写着:“安抚波兰有功,特予奖赏。”沙皇尼古拉一世因此说过:“不要打扰芬兰人,在我在位期间,在我的大帝国里,芬兰是惟一没有给我带来烦恼,让我不满的省份。”

在宽松的自治条件下,芬兰在19世纪中叶跟上了欧洲的工业化步伐。与工业革命早期的欧洲国家一样,纺织品引领了芬兰的工业化进程。詹姆斯·芬利森(James Finlayson)建立了全国第一家纺织工厂。随后,木材加工业成为芬兰工业的支柱。值得一提的是,在20、21世纪之交成为全球手机霸主的诺基亚,在它1865年最初创立的时候,所从事的主业就是生产木浆造纸。

造纸起家的诺基亚公司

但19世纪同样是民族主义的时代。沙皇同样屈服于法国大革命之后澎湃于欧洲的民族主义思潮:这首先意味着此前以法语为宫廷语言及日耳曼血统的罗曼诺夫皇室“归化”俄罗斯民族,随后以“俄罗斯化”覆盖整个多民族帝国,以图巩固王朝权位。

芬兰大公国也未能在这一浪潮中独善其身。1890 年,芬兰邮政事务转由帝国内务部管理成为“压迫时代”开始的信号。1901 年,芬兰军队被解散;1910年,沙皇政府悍然宣布自己拥有颁布针对芬兰的法律的权力,“芬兰议会的观点将不被考虑”,这等于背弃了一个世纪前亚历山大一世的承诺。只是由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在1914年的爆发才令沙皇无暇顾及彻底取消芬兰自治这一不急之务。

从独立到内战

虽然芬兰幸免于成为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场,但战争仍给芬兰人带来了灾祸:民众的主食黑麦消费从1916年的人均157.6公斤下降到1917年的61公斤。在这种情况下,罗曼诺夫王朝统治在1917年的“二月革命”后戛然而止。尼古拉二世的退位也使得在法理上以共同君主维系的芬兰大公国与俄国脱离了关系。芬兰议会因此顺理成章地宣布:“(尼古拉二世)君主的权力既已不复存在……唯有芬兰议会有权制订、批准和颁布所有芬兰的法律,包括关于公共经济、租税和关税的法律。”1917年12月6日,议会宣布芬兰为独立共和国,这一天后来成为芬兰的国庆日。苏俄政府率先承认了芬兰独立,俄国的新主人已自愿无保留地承认芬兰是一个主权国家,享有选择自己道路的自由。到1918年1月23日时,德国、瑞典、法国、挪威、丹麦和其他一些国家也承认了这个新国家。这样,芬兰就成为一个独立国家,脱离了与俄国的联合关系。在北欧,丹麦、挪威、瑞典(直到今天)仍维持着君主立宪制度,冰岛虽然也是一个共和国但其成立晚至1944年。因此,芬兰当之无愧地成为北欧——这个欧洲君主制度的最后堡垒——的第一个共和国。

芬兰的独立宣言

到1917年底,芬兰议会已经立法规定了八小时工作制(系全球首个做出这一规定的国家)和普选权。但这个共和国的前景在最初却显得晦暗不明。政治上的剧烈分歧将全国撕裂成了“红”、“白”两个阵营。“红”方控制了包括首都赫尔辛基在内的南部地区,这里有全国主要城镇和工业中心,以及拥有大量农民和佃农的最大的庄园和农场。“白”方虽然控制了芬兰大约三分之二以上的领土,但由于其中大部分领土人烟稀少,因此只掌握了大约一半的人口。双方在军事实力上也几乎势均力敌:在1918年2月底,“红”军约有四万人,4月底升至约六万五千人。同样是2月底,“白”军有四万五千人左右,到四月底上升到七万左右。当时滞留在芬兰的俄军仍有大约四万人,不过这些毫无斗志的士兵只想尽快回家,在撤离过程中,“数千支步枪,大约三十支机关枪、一些小口径野战炮”落到了芬兰的“红”军手里。

红白对峙的芬兰

而芬兰的“白”军则有一位杰出的军事领袖:卡尔·曼纳海姆(Carl Mannerheim)。此人被广泛认为是芬兰二十世纪最伟大的人物之一。他的祖先是一位德国商人海因里希·马林(Heinrich Marhein,1618-1667年),后来这个家族归化了瑞典并将姓氏改为“曼纳海姆”,后来又成了芬兰的望族。卡尔·曼纳海姆年轻时加入了沙皇俄国的军队,并以战功升至中将军衔,因此他可以说是当时最懂得战争的芬兰人。回到芬兰后,曼纳海姆受命领导“白”军,大本营设在靠近瑞典边界的瓦萨。这里也是芬兰“白”方的临时首都。这个政府的规模小得可怜,从来没有超过26名官员,整个政府只有三个房间,而曼纳海姆成为唯一的权威。

曼纳海姆

战争过程本身乏善可陈。2月中旬,“红”军满怀着希望向北部发动了总进攻,但几乎刚一开始就由于缺乏训练与精干的指挥官而全线停止前进。随后优势就转到了“白”军手中。到了1918年4月,德军站在“白”方一边介入了芬兰内战,4月12日,9500德军从西北进攻赫尔辛基,德国海军则从海上封锁了这座城市。保卫芬兰首都的“红”军只有7000人,不是实战经验丰富的德国人的对手。第二天赫尔辛基就宣告易主。捱至5月中旬,“白”军已经控制了整个芬兰。

战后的芬兰城市

有人认为,德军干涉芬兰内战“决定了内战的结果”,但曼纳海姆坚称“解放的工作,可由我们自己的力量开展”(他本人反对邀请德军进入芬兰)。不过公正地说,假若没有德军参战,再僵持几星期的话,春季解冻之后的江河、湖泊将成为难以逾越的防守屏障,构成“白”军主体的农民也需要回去进行春播,如此一来,战争的结局或许就会有所不同了。

“白”军士兵

无论如何,短暂的内战就此宣告结束,“红”、“白”双方加在一起伤亡大约两万人——对于这个今天仍然只有550万人口的小国而言已经足够血腥。瓦萨政府以胜利者的姿态回到了赫尔辛基,最终创立了今日的芬兰共和国。 (文/郭晔旻)

参考文献:

Jason Lavery:《The History of Finland》,Greenwood ,2006

(芬兰)奥斯莫·尤西拉 塞博·汉蒂莱 尤卡·奈瓦基维合著 张卫华译《芬兰政治史 1809-1995》,中国经济出版社,200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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