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九年(公元1473年)九月十三日,首任三边总制的王越接到情报,癿加思兰、孛罗忽、满都鲁率部自河套全线出动,向安定(今定西市)、秦州(今天水市)一带州县逼近。节制诸镇的王越立刻命令宁夏、延绥等各地镇抚官员拘收人畜,做好迎敌的准备,自己亲领明军由榆林行至波罗堡。这时候,王越意识到,如果按部就班地领兵支援,当地占地狭小、粮草不足的屯堡难以驻扎下如此庞大的队伍。而且到达当地要经过上千里的跋涉,军队疲惫不堪,同样不利于战局。另外,摆在他面前的还有一项艰难的任务,那就是借蒙古主力西行之际,深入边墙之外的河套,奔袭蒙古军后方,完成十年来明廷所企盼的“搜套”、“捣剿”。
▲波罗堡
王越凭借着他敏锐的军事直觉,毅然深入河套的军事冒险,并做好了两手准备。他分兵给延绥巡抚余子俊,命其日夜兼程赶赴宁夏,配合当地守军防备癿加斯兰的入侵。同时他调集了延绥总兵官许宁、宣府游击周玉等路明军,共四千六百余名骑兵。二十五日晚,明军全军从榆林红山儿墩出境北行,拉开了进军河套的序幕。
明军昼夜兼行一百八十余里,首先到达白碱滩北下营。在该地,王越选派了十二名探子分三路侦查敌情。第二日,全军又行一百五十余里,接着接到了刺探的情报,得知蒙古军老营在北方五十余里外的红盐池附近。王越立即作出部署,挑选精锐部队作为先锋分作两哨,分别由许宁与周玉统领。在两队兵马向红盐池推进同时,他又派出了一支一千余人队伍,以地形为掩护悄悄逼近敌军营帐。
▲王越像
当明军行至距离红盐池营帐二十余里的地方时,蒙古人如梦方醒,急忙召集部队摆列阵型。随后两翼明军向着蒙古匆忙布置的阵列发起冲锋,两军在红盐池畔展开了激战。然而,当蒙古军队看到从身后营帐里呼啸杀出的明军时,全军陷入了混乱之中。很快这支蒙古部队就在明军骑兵的马刀与箭矢下变作了一群抱头鼠窜的乌合之众。在一片绝望的呼号中,蒙古人纷纷逃向明军在西北方向上的缺口以寻求活路。满山遍野的牛羊、骆驼、马匹,堆积成山的弓箭皮袄,乃至蒙古壮丁的妻儿子女统统留给了明军部队。
红盐池之战以明军的完胜告终。明军满载着战利品,返回境内,身后只留下火光冲天的一座座庐帐。然而这场出征并未就此结束,在王越红盐池之战取得辉煌胜利的同时,抄掠内地的癿加思兰、孛罗忽、满都鲁正准备带着抢夺的财物与人畜撤离。
王越领兵回到明朝境内,接着便马不停蹄地挥师西进,与各路明军在韦州城汇合,围堵从退走明朝边境的蒙古主力。十月十一日,几路明军在红城儿一地与蒙古军队遭遇。这支蒙古部队约有一万人,全部披戴明盔青甲,以潮水之势向明军冲来。明军苦战许久,最终将其击败。据战俘供词中所称,这支部队正是孛罗忽与满都鲁所率领的劫掠明地的部队,两人战败后惊慌逃往北方。
十月十三日,明军再传捷报。刘聚于三岔一地再败蒙古军队,被击败的蒙古人系癿加思兰部的主力部队。自此,此次河套内外的战争最终以明朝的胜利画上句号。
这场被誉奇功的红盐池之战中,许宁的左哨生擒四人,斩获首级二百九十三颗;周玉的右哨生擒三人,斩获首级五十五颗,总计生擒斩首三百五十五名。从明朝纸面上的斩首数上来看,蒙古的人员损失并不是很大。实际上这是一个值得探讨的话题。
有很多人对于明军“首功制”与实际战绩的关联有着一定的误读,认为明军上报的首级数等同于敌军的损失人数。因而有不少人根据明朝对蒙古的每战仅数十、数百的首级数,判断蒙古方面在与明朝的对抗中损失极小。乃至研究界也充斥着过于抬高蒙古战斗力,贬低明朝军事水平的种种论调。其实这种谬误往往建立在对明朝“计首论功”制度的错误认知上。在明代,为了防止将领夸大的战功,明朝逐渐形成了一套严格的军功制度。明军在战斗以割取的敌军首级为凭据,向兵部讨取赏银或获得升迁。同时明朝也制定一系列严苛的首级审核制度,由兵部与巡按御史两个系统严格把关,以避免出现杀害非战斗人员、冒取功名的情况发生。但明军时常受以及蒙古人敬重尸首的风俗,以及战争环境所限,一场战役中往往并没有机会割取敌军的首级。
诸如崇祯元年,宣府抗击察哈尔部的战争中,明军“冲打击死许多夷人,彼势委众,各山高出俱有贼兵压梁,谁敢轻出割级,当被贼令步夷将死夷拉扯连送边外”。可见明朝在边疆复杂的地形上,面对机动多变的蒙古军队时常难以获得清扫战场的机会。除此之外,涂宗浚在《狡酋紏众屡犯疏》中也曾写道:“紏众万骑入犯安边,又令千馀窥讧波罗,比欲犄角死敌,横肆蹂躏之谋,讵知我兵闻烽肆集,堵剿败北,各营报胜于西,大将奏揵于东。虽两地斩级不及,而射打死伤颇众,亦足以纾华气,而夺戎心矣。”同样强调了敌军伤亡与明军首级数是两个概念,而投射武器造成的敌军伤亡也难以计入明军的斩首数中。可见像红盐池这样大捷,蒙古伤亡远不止三百五十多人。像前文所述击伤鞑靼首领阿罗出的开荒川之战,歼灭数也同样远超明朝所得的一百六十级。
总之,红盐池之战对明代边防而言有着非常的意义。明朝凭借着这场光辉的胜利重写了边墙内外的势力格局。自癿加思兰、孛罗忽、满都鲁三部从红盐池之战以及后续的红城儿、三岔之战等一系列战役中遭受重创后,心有余悸的蒙古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胆量再次入据河套。《明通鉴》中这样形容战后河套局势:“自是稍徙北去,不敢久踞套中,亦不敢恃险深入。于是延绥得息肩者数年。”
作者邓克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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